今天的日本 陷入“集体被奸”状态

大前研一对话稻盛和夫：日本社会的“集体被奸”心态

　　今天的日本，犹如陷入了“集体被奸”的状态。因为这个术语并不是一个好听的词，因此在使用上必须予以注意。例如在科索沃地区发生的阿尔巴尼亚族人遭到集体强奸的案例。心理学家对此进行了研究，当时遭到集体强奸的阿尔巴尼亚族妇女被禁闭在房间中，遭受了极其恶劣的性侮辱，当受害者长期处于“一旦逃跑就要被击毙”的状态中时，就会慢慢地放弃抵抗，逐渐接受自己所遭受的残酷对待。这就像日本新潟县三条市发生的小学女生诱拐事件（1990年11月，日本新潟县三条市一位年仅10岁的小学女生放学途中被一名男子绑架并监禁在自己家中长达9年零两个月。——译者注）一样，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名受害者为何不试图逃跑呢？那名受害者所处的状况实际上与受到集体强奸的阿尔巴尼亚族妇女完全相同。

　　这些受害者在最初的时间里心中都充满了悲痛和愤恨，渐渐地她们习惯了自身的遭遇，开始停止思考，选择接受现实。最终她们不再试图逃跑，不再拥有任何厌恶愤怒的心理，获得解救后，也不愿意回想这一切。心理学将这种现象称之为“集体被奸”。事实上，日本社会现在也正陷入这种状态之中。

　　面对当前这样一种极其恶劣的状态，日本大众却毫无愤懑之意。可是就在五年前，日本民众还曾经因为政府处理“住专问题”耗费了6850亿日元资金而怒火万丈呢。同样是这些民众，在得知60万亿日元不良债务消息后表现出的却是淡漠。1992年我就曾经说过，由于持有200万亿日元的不良债务，日本将会有100家银行因之倒闭。可是后来却被人说成，这些银行是“因为大前先生的言论才倒闭的”。日本这个民族总是喜欢把责任全归结到别人头上。

　　根据日本政府的说法，目前已经处理完毕100万亿日元的不良债务，还有60万亿日元的不良债务尚待处理，但实际数额远不止60万亿，而是100万亿日元。然而，对此却没有任何人站出来表示诧异。日本民众原本应该对此表示愤慨：“我们大家已经连续五年忍受了低达03%的利率，银行方面什么也不干，应该让这些银行全部倒闭！”但是官方对于民众的这种愤慨会表示，“这种做法只会让日本引发一场世界性的经济萧条”，于是民众也就只能选择接受官方的说辞，开始做出让步。长期以来，民众一直被告知经济硬着陆会造成大量失业，给社会带来严重影响，于是所有人就只能期待着实现经济的软着陆。

　　当民众听到要实行“不间断的经济刺激政策”的说法时，自然会予以支持。经济刺激政策现在已经成了民众心理的吗啡，大家都害怕一旦停止经济刺激政策就会造成失业率的上升，最终将波及自身利益，因此他们才会纵容政府肆意花钱的行为，将恶果全部留给子孙后代。正是这种理念造就了民众心中认为现在日本政府所背负的60万亿日元的毫无意义的债务，即便是留给后代也无所谓的思维。

　　这正是一种不折不扣的“集体被奸”心态，大家都不再有任何愤怒的情绪，完全陷入了虚脱的状态。当年因为实行消费税，日本国民几乎把整个国家闹翻天；那时的新进党为了住专的6850亿日元政府注资，更是在国会地板上静坐示威。可是现在，大家不管听到任何事情都不再感到惊讶，对于KSD事件（是指日本的财团法人中小企业经营者福利事业团，现为“中小企业灾害补偿福利财团”的创立者古关忠男向多名自由民主党议员提供非法政治献金以获取利益的腐败丑闻事件。——译者注）所涉及的300亿日元，都是一副“只不过300亿日元”的有气无力的反应。

　　日本这种得不到外援的话就无法进行改变的状态与当年的英国有着相似之处。二战结束后，英国一直处于萎靡不振的状态之中。20世纪70年代我曾经亲赴英国，针对各种问题进行了全面探讨，可是当时英国方面的反应完全就是一副“英国已经彻底完蛋”的样子。

　　当年发现北海油田时，恰逢第一次石油危机爆发，英国人甚至打算加入欧佩克组织。也就是说，曾经世界首屈一指的发达国家——英国，除了与其他产油国一道，通过限制石油供应，提升油价支撑自身经济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重生的道路了。当那些白发苍苍的英国绅士一本正经地谈论着这些观点时，不由地让人感到了英国严重的虚弱。

　　正是在这种状况下，一位女性突然站了出来，掀起了撒切尔革命。当撒切尔夫人遭到守旧派的强烈攻击，陷入四面楚歌，即将辞职的时候，爆发了与阿根廷的福克兰群岛（阿根廷称之为马尔维纳斯群岛。——译者注）战争。撒切尔夫人向福克兰群岛派遣了包括安德鲁王子在内的海军机动部队予以反击，她的做法让大家认识到“这是一个比男人更加坚强的女性”，才终于开始信服于她，让撒切尔革命得以成功。

　　美国也有过相似的历史。当年日本企业收购了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和洛克菲勒中心时，美国的《新闻周刊》和《时代周刊》都宣称“21世纪将是日本的时代”。从卡特总统一直到里根总统执政时期，整个美国社会都弥漫着这种悲观情绪。我现在依然清楚地记得这种悲观论甚嚣尘上时，美国出现的一场极其悲观的讨论。那场讨论充斥着近似于闭关锁国思想的理念。讨论中甚至有观点认为，懒惰的美国人无法在竞争中战胜勤勉的日本人，美国应该终止两国之间的商业贸易。所以，“虚弱症”并非是日本独有的特征，在当前的状况下，我们更有必要对此予以正确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