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是否有学习日本明治维新果断抉择的勇气？

降龙

从1853年向美英开放，到1889年颁布君主立宪国家宪法，短短三十多年，日本超过满清，发展成为亚洲第一强国。期间，日本在经济，文化，民主政治各个方面的成功改革历程非常清晰。日本明治维新的成功崛起之路，满清曾学习，民国曾学习，可是都没有学好。看看明治维新之改革发展历程，依然非常值得我们借鉴，中国人仍然要学习日本明治维新做出的关键抉择。

吉田茂在他的《激荡的百年史》里面谈中国时曾经说过，这个国家过去曾经出现非常伟大、值得尊重的文明，但是它总是没有办法去追随世界上比较合理的社会发展目标，总在旧有的圈圈里打转。这个说法确实值得我们的反思，有些事情全世界人都知道这是错误的，但我们却抱残守缺，执迷不悟。虽然说某些时候我们有一点空间稍微把旧有的弊端去改变一下，但是整体的大局我们破不掉，这是中华民族的一个很大的悲哀。

说一千道一万，中国人最难以割舍的就是个人或小集团的政治和经济私利，满清改革之不成功以及今日改革之步履维艰莫不如此。

一、明治维新是维新势力击退保守势力，救亡图存的结果

　　　1853年美国海军准将，东印度舰队司令，培里（MATTHEW CALBRAITH PERRY 1794-1858）到达日本。第二年，再次停泊在神奈川，逼迫日本签订〈日美神奈川和好条约〉。幕府看到中国在鸦片战争中的惨败，为了避免对外战争，日后续与英俄荷签订了和好条约。

　　日本于1854-1857年间开始了开明的改革，学习西洋枪炮和军事知识，创建翻译研究所。因此，中日向西方学习的时间，基本上属于同一时期。满清政府官方正式开始改革，是在1861年，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成立了总理衙门，由恭亲王奕訢领导开始。

　　此时，幕府的危机已经非常严重，在没有天皇的敕许而签订条约，幕府不仅招来敌对势力的攻击，也让日本各阶层看到日本天皇“干涉”政治的意图，幕府的权威受到严重的损害。反幕府的以尊皇攘夷为名，要求废除幕府，抵抗外国势力，不承认条约。

　　德川将军不甘心失败。1868年1月1日，发布〈讨萨表〉，以“清君侧”的名义，令其军队向京都进发。决定日本未来的全国内战爆发了。

　　1月7日，明治政府发布〈庆喜追讨令〉，宣布德川庆喜为“朝敌”，号召全国共讨之。2月，组成十几万的东征军，分三路讨伐江户。3月14日，在总攻前一天，东征军与幕府军谈判达成协议，赦免庆喜死罪、幕府缴械投降，停止进攻。统治日本265年的德川幕府至此灭亡。双方投入总兵力达20万人，是日本近代史上规模最大的内战。戊辰战争是日本代表先进的倒幕势力打败落后的幕府军的伟大的反封建的革命战争，为日本君主立宪新型国家的建立扫除了障碍。

　　值得强调的是，在戊辰战争中，外国势力并没有干涉很多。并不是外国势力自觉，而是交战双方，都以民族大义为重，拒绝了外国的支持。这一点，非常值得我们中国人反省。日本人的民族大节，看来是自古就有的优良传统。倒幕军征伐过程中，后方补给线太长，如果幕府军能切断东征军的补给线，则几乎能扭转战局。法国驻日公使曾向德川庆喜建议法国军舰支持。但是，德川庆喜拒绝了，他认为，如果他接受法国的支持，东征军势必被迫接受英国的支持，如此日本将久陷战乱，必将沦为外国势力的傀儡，而让日本沦亡.

　　倒幕军的领袖西乡隆盛同样拒绝了英国的支持建议，说，变革日本政体，要完全靠日本自己的力量，如果依赖外国，不成体统。正因为双方都保护日本的自主独立主权，在总攻前，双方开始了谈判，都认为“目前对外关系日益复杂，为防止外国干涉，国内实现和平尤其重要”，而达成停战协议。

在生死存亡的战争中，不以个人、本阶层利益为第一，而以全民族的利益为第一，不顾个人小集体的权利，而以维护国家主权为重，这是多么的让人感动啊！作为即将被打败的落后势力的代表，德川庆喜能有这样的觉悟，令人尊敬，也算是日本的民族英雄。

　　二、宪政——明治新政府建国纲领——《五条誓文》

　1868年3月，明治天皇公布了《五条誓文》。

　　1“广兴会议，万机决于公论”；2“上下一心，盛行经纶”；3“”官武一途以至庶民，各遂其志，务使人心不倦“；4”破历来之陋习，基于天地之公道“；5”“求知识于世界，广振皇基”。其四，“破历来之陋习，基于天地之公道”，是重要补充。要求日本人民在文化风俗习惯上，应该消除不合理的，要以天地世界所公认的公道（普世价值）为文化基准。

这一点，特别应该值得中国反思借鉴，主要两个方面，一，纸上一套，实际一套，名实不符，潜规则盛行。甚至国家宪法的施行都大打折扣。二，对待中国传统文化，或者发展中国新文化，也必须以当今世界公认的自然之法天地之公道（普世价值）作为基准。少扯什么主义，应以天地之公道（普世价值）为原则！

三、先全盘西化，后保护国粹特色

　　1868年明治新政府的建国纲领《五条誓文》中，有两条关于新文化新文明的建立。4“破历来之陋习，基于天地之公道”；5“”求知识于世界，广振皇基“。建国后，新政府倡导的向西方学习，可谓是迫不及待、全面灌输，对西方文化之敬仰，简直是顶礼膜拜，学习态度，几乎是全盘西化。

　　在向西方学习的态度上，日本又和满清完全不一样。满清是”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而日本在刚开始，则是全盘西化。满清学习西方的目的是为满清专制统治服务，日本学习西方的目的是为了把日本发展成为西方列强那样的共和体制国家。满清是旧瓶装新酒，日本是新瓶装新酒。

　　新政府里掌权的维新派清楚认识到：“欧美各国的政治制度、风俗、教育、经济、经营等皆在我东洋之上，……把开化之风移入日本，使国民迅速进入与欧美同等水平的开化之域。”（伊藤博文传）上卷，第352、361页）。

从这里可以看出，维新派对待先进思想完全是采取一种虚心学习、虚怀若谷的态度，很值得我们反思。

　　为了启发国民，普及文明，政府创办了很多报刊杂志。1868年年底，在东京、大阪、京都等大城市的报刊数量达40种。全国各地也兴起创办地方报刊，到1872年，大约20多种报刊覆盖全日本。英国的、法国的、美国的各种自由主义、功利主义、人道主义，自由、平等、天赋人权、三权分立、民主宪政等文明思想被大量翻译引入，一时间，西方文明知识如台风般席卷全日本。在此，想想满清怎样，民国怎样，现在的中国，又怎样？！！

　　　然而，当向西方学习到一定程度，逐渐清楚了西方的优点与缺点，看到某些西方文明成果在日本的应用状况有好有坏，而向西方学习的热潮开始消退，对西方的盲目崇拜有所减少，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要求理性地对待西方的舆论声音，最后，保护日本国粹被提出，并且逐渐成为日本主流看法。

　　　　日本传统文化特别是日本的优秀的奇特的传统文化特点，通过国粹主义的盛行而得到保护保留，所以，到了今天，我们也可看到日本浓郁的传统文化特点。所以，国粹主义在保护优秀的奇特的传统文化方面所起的作用是巨大的，应该得到肯定和赞赏。

　　不过，也可看到，国粹主义也让与人类文明不大相符甚至阻碍文明进步的传统文化特点苟延残喘甚至重获新生。比如这个推崇皇权。因为皇权意识盛行，而一度让日本天皇拥有极大的权力，不仅超然于议会，甚至凌驾于法律宪法之上，让君主立宪性质的国家政体染上了浓重的皇权专制色彩。

　　为了天皇而不顾一切，为了天皇而侵略扩张。日本迅速走上侵略的道路，特别是演变成反人类的法西斯国家，与其曾经严重的“皇权为上”意识文化有直接的关系。

　　先经过几乎全盘西化式的学习吸收，后及时地保护传统文化，这是日本从转型时期过渡到成熟国家的历史之路。大规模地、彻底地学习西方，有助于迅速提高日本的文明水平，可以让日本人在比较短的时期清楚地认识到西方文明的优缺点，认识到合适日本的和不合适日本的。 如此必将引发日本人对学习西方的反省批判，进而更深刻地重新认识日本自身传统文化，保留优秀的，与已经学到的西方文明融汇起来，而能形成日本的新文化，形成具有日本特色的新的文明成果。

　　可见，对传统文化的批判和扬弃，必须以切实引进吸收外国的优秀文明成果为前提。吸收了先进的文明成果，才可以深刻认识清楚传统文化的优点和缺点，才可以尽量正确地保留该保留的，抛弃该抛弃的。新文明新文化的形成，应该走这样的先破后立之路。

　　反之，如果不先吸收国外的优秀文明成果，顽固的传统势力必然得不到消融解剖，则阻碍本国文明的进步。满清中国就是因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而使传统旧势力之体不破，而先进文明成果无法被切实应用，导致失败。

　　　四、经济从官办到市场经济体系

　　明治初年，1870年左右，日本是自然经济为主的落后的农业国家，农民占总人口的80%以上。20年后，1890年左右，工商业经济体系已经非常完备，农业、工业、运输业、商业已经非常发达，经历过严重的通货膨胀后，建立了比较稳定的金融银行业体系。当然，70年代，骚扰中国台湾而敲诈了中国大概50万的“赔款”，吞并了琉球算是靠侵略捞到了比较大的财富；80年代，频繁干涉骚扰朝鲜，自然也通过非正当手段劫掠了比较大的经济利益。所有这些不光彩的原始积累也为日本的经济发展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不过，说日本近代靠侵略而实现经济腾飞的说法不完全正确。显然，在入侵朝鲜和中国之前，日本已经从落后的农业国家发展成具备比较完善的现代工商业经济体系的国家。但是，获取财富和经济发展不是一回事。如果没有适合工商业发展的经济运行体系，如果没有可以调控社会财富以及经济发展的金融业体系，一切财富，怕就只能被挥霍掉。比如15-17世纪的葡萄牙和西班牙，靠海外殖民掠夺积累了巨大的财富，由于缺乏适合工商业发展的经济体系和环境，挥霍浪费几十年后，财政亏空，经济衰败，国家败亡。日本近代经济崛起，显然不是只靠侵略。

　　日本明治时期经济的崛起，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建立了符合民族工商业发展的自由竞争的市场经济体系和环境。主要两点，一，政府扶持私营经济的发展；二，建立了可以调控国家财富和经济发展的金融银行业体系。明治新政府建立后，发展经济的目的，不再是简单的强兵，也不再是单纯地增加政府收入，而是为了让日本发展成为如欧美文明列强那样富裕文明的发达国家。没有思想的束缚，没有政策的限制，通过民主国家机构公议，结合实际状况，及时颁布符合发展的经济政策。

　　李鸿章清楚官办企业是搞不好的，他在世的时候，官督商办是主要的方式，特别是他主持创办的轮船招商局，因为一直坚持股份制的民办，曾经辉煌过一阵子。日本明治政府兴建的企业，因为是官办，也有类似中国的“官办”“国营”企业的严重弊端，经营亏损，给明治政府带来了巨大的经济包袱。

　　1880年11月，明治政府公布了《工厂处理概则》，提出“随着政府为劝奖工业而设立各类工厂，其组织已完备并逐渐完成最初设定的事业目标，应该解除官厅所有而交归人民经营”。后来，政府放宽了条件，加大力度处理国营企业。价格大大地便宜，仅为初创投资额1/3-1/5；可以在20-50年内分期付款，甚至无息。从1884年到1896年12年内，绝大多数国营企业转给了三井、三菱、古河、大仓等民营公司。

　　摆脱了亏损的官办企业，明治政府集中力量加强了铁路、电信、军工企业的发展。1883年大阪炮兵工厂可以仿制意大利式火炮、山炮、平射炮、曲射炮，1891年可以生产钢炮、炮弹。1885年东京炮兵工厂制造出日本人自己设计的明治18式步枪，1889年生产出连发式步枪，并且装备军队。

　　同期的满清的军工制造特别是船舰制造水平也很高，不比日本差。但是，由于把企业转给民间，保护并且支持民营工商业的发展，日本的工商业体系以及市场环境已经大大地超过同期的满清中国。　　总结日本明治时期经济的崛起经验----共和政体让日本能科学地对待经济发展问题，应用符合经济发展规律的、符合日本实际状况的市场经济发展政策，最后成功建立了市场经济工商业体系和金融银行体系，而让日本经济成功崛起。

　　日本明治时期的崛起，对于当前的中国还有很大的借鉴价值。以前，因为偏执的政治体系，而不能科学地对待经济问题，以乌托邦的信仰为原则来指导，应用了违反人性的、违反人类经济活动规律的计划经济，最终导致经济崩溃贫穷落后。幸亏从九十年代初开始实行市场经济，允许私营工商业的发展，大量引入外资，又经过二十年的发展，才取得了现在的经济成就。但是，在经济的某些方面，现在依然比一百多年前的日本还要差！比如，对于官办（国有）企业机制的危害认识不彻底，拿纳税人的钱补贴官办企业，默许官办企业垄断，禁止民间资本自由进出国境，股市、汇率体系不健康，税收体系不合理，欺负中小私营企业，媾合国内外经济巨商，土地权益不合理，等等，这都是对公平竞争的市场经济规律的毒害。

　五、政治——不失时机的推进政治体制改革

　　　为了和平安抚没落贵族即过去的既得利益者，新政府的〈金禄公债证书发行条例〉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476家华族共获得519万日元的金禄公债证书，32万士族共获得面额1248万日元的金禄公债证书。有了这些资金，大多数贵族转向工商业投资发展。

　　如此，没落贵族放下心来，对待新政府的态度从怀疑抵制转变成信任支持。后来，这些没落贵族，从原来的阻碍文明进程的落后阶层，转变成推动日本近代文明进步的新型工商业阶层，这个无疑更加顺利地推动了日本近代的成功崛起！之后，在激烈的自由民权运动中，从没落贵族转变发展起来的日本工商业阶层，又成为日本民主斗争的有力军，为日本民主发展进程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联想中国的相关改革历史，却是充满了暴力。解放时期的土改，地主被抄家、批斗，别说生活无保障，性命都难保。社会主义改造时期，虽然也说有政府赎买，但绝大多数都是被没收的。之后二十多年的政治风暴中，那些旧社会的地主工商家族的人及其后代，人生遭遇非常悲惨。

　　　1882年2月，伊藤博文等到欧洲考察各国宪法，前提是必须以宪法钦定和确保皇权为原则。有了这一点，自由党主张的法国国民议会和立宪改进党的英国君主立宪都无法被和皇室关系密切的政府高官接受。岩仓、三条、伊藤等掌权维新派官员的意思也是以维护皇权为前提的立宪。

　　　至今，有的人不承认1889年的日本宪法是共和民主性质的。这是因为浓厚的天皇统治色彩迷惑了他们。天皇虽然如宪法规定拥有统治大权，但是，这个统治大权是必须依据宪法来行驶，是法制下的统治，与封建专制帝王随心所欲不受任何节制的“人治”有本质区别。

　　所以，1889年的日本宪法，是民主性质的宪政大法！据此宪法构建的议院政体是民主性质的国家政体！就是因为这个民主宪政，日本的明治维新才最终成功地把日本推向近代崛起之轨道。经济、文化、政治、人权、科技、军事、外交等各方面得到了迅猛的巨大发展。

　　小小的日本在短短三十年时间里发展成亚洲第一强国，打败了专制统治的满清，还打败了伙同英美强国欺负侵占中国的专制统治下的沙俄！

日本近代的成功崛起，向全世界宣告了民主宪政比君主专制更加进步更加强大！让满清中国认识到君主专制的落后和无能，认识到民主宪政的强大！是促使满清1905年开始预备立宪的重要的国际影响力事件！

呜呼，看今日之中国，离日人之明治维新尚有几许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