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经济”：发出危险信号

作者：谢田

中国经济已经进入了严重的衰退。经济萎缩，通货膨胀，债务缠身，三驾马车趴窝两驾半，再加上失业人口剧增，企业倒闭遍地。此时出现了一个把中国经济变身为“人民经济”的奇谈怪论。它虽然荒唐无比，却发出了些许非常危险的讯号。

宣传机器说“人民经济”是，二十大后中国迎来重大理论创新，是什么由“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转入“社会主义人民经济”的重大跨越。这个所谓的“人民经济学”，是“中国范式”的经济学，揭示了社会主义的“本质规律”。20世纪90年代后，围绕中国应该实行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中国经济学界产生了巨大的争论，最终，中国“选择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共产主义运动、计划经济走不下去了，中国经济面临崩溃边缘。最后在80年代初期进行的“改革开放”；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救了中国的经济，千百万中国人民的私人企业、私人资本、中国人的劳动积极性和创造性、国人的自由企业精神，才让中国人终于在1990年代以后，开始吃饱了饭；市场经济这个当初已消灭了的社会制度，才挽救了中国人民于水火之中。当局把这叫做“社会主义市场经济”。

提出这个概念的温姓教授在解释说，“人民经济”的四个特征，是“自主性、在地性、综合性、人民性。”并且，维护主权、自主发展、具有爱国主义性质的经济体，都应该称为“人民经济”。这种说法，完全没有学术的严谨和逻辑。在管理科学、企业管理的所有领域，人民或者民众或者人，指的就是市场；市场经济、市场学、营销学中的“市场”，也就是指的是人民，是具有消费能力的自然人。而所有的经济和经济体，也都是围绕人和人群、族群、国家、和社会开展的。

“人民经济”的称谓，让人联想起“人民公社”，“人民政府”、“人民专政”，这些计划经济的专有名词。怪不得明眼的人们很快看出来，就是因为“计划经济”的名声太臭，又羞羞答答的不愿意承认市场经济的优越性，也不愿意接受公平竞争的市场经济，就弄出来了“人民经济”。

人民经济的所谓“四个特征”：其“自主性”，其实是脱离国际分工合作、闭关锁国、与世界脱轨，在产业链外移之际打肿脸充胖子；其“在地性”的含义，则是地方保护主义、画地为牢；其“综合性”，则是新的大一统、计划经济、指令经济、和政府的全面控制；其所谓的“人民性“，是重新回到“一大二公”、人民公社、集体化、它恰恰是为了维护国进民退、剥夺人民自主权和私人企业权益。

能够提出这样没有专业逻辑、没有经济常识的概念的人，其动机和心态，真的是令人费解。据说这位温姓教授还是新闻学毕业的，曾经是农业专家和中国的管理学博士，是中国某大学的“可持续发展高等研究院院长“，还是中国的什么改革杂志的社长兼总编，是知名的三农专家，还曾经在美国学习过（到哥大访问过几天）。

40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人刚刚吃饱穿暖、喘了一口气，又开始折腾，又有人处心积虑地剥夺中国人民的财富，剥夺中国人民的自由。在经济管理和经济上，这样一个没有理论根据、没有现实基础、没有专业常识的怪胎，根本站不住脚。所谓“人民经济”的核心是“有效市场、计划发展、有为政府、举国体制、人民参与”，“五位一体的经济模式”。说者毫不讳言，目的就是创造一种“资源配置和财富分配方式”，以“人民经济”取代“市场经济”。

这位学者似乎一直很低调，以前也有过为三农仗义执言的时候，但晚节不保，没能善始善终。更加遗憾的是，提出这个用“人民经济”替代“市场经济”的说法，恰恰展示出其既不懂经济、也不懂市场的境界。因为，任何经济的主体，都是人民；市场经济国家依赖人民、依赖选民、依赖消费者，来发展经济；垄断和专制的经济体，从古巴到北韩到中国，也都必须依赖民众、依赖草民、依赖韭菜、依赖廉价劳动力，来发展其自身的经济。人类社会的经济体，无一例外，都是依赖人，不管是自由人的还是奴隶、奴工、农民工的。

目前人类社会的经济体系、经济系统，尤其是发达国家的现代经济体系，哪怕是中国这样一个中等发达的经济体系也是一样，它们都是一个个非常复杂的巨大系统。系统的特点之一是其复杂性，因为系统结构复杂，所以计划经济的模式不管怎么样精密、钜细靡遗，也没有办法详尽的描述所有的供求关系，也没有办法以其观察到的参数规划经济和生产。所以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计划经济体制，即便是在仅存的几个共产主义国家，从中国到越南到古巴和北韩，都基本被抛弃殆尽。当然，系统的复杂性还是因为人心的复杂，是人的自私、变异、和复杂的天然属性。经济制度只能“道法自然”，遵循人性，尊重规律，否则必然失败。

经济系统的第二个特征就是有人的参与。经济系统的主体是人，因为人们的不同，其个性、能力、资源、和偏好的不同，在系统中的参与和对系统的贡献，乃至从系统中的索求，都非常的不同。经济系统的第三个特征，是体系中的人和人们，从个体到群体，有不同的理智和智慧，有从节俭到奢华不同的消费习惯，有短时间和长时期的不同考量，会有非常不同的人生目标和达到目标的策略。

经济学中，经常谈到生产的四大要素，亦即劳动力、土地、资本和创新精神。劳动力当然是人带来的，土地在正常国家，不是土地私有就是国有。资本也是一样，资本家和上层人士拥有资本，中产阶级和低产阶层也有资本，只不过是不太多，他们的银行储蓄也成为投资资本的一部分。即便是在中国这样的共产党统治的、号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国家，土地和资本也是由“人”拥有的。中国的土地和资本是谁拥有的呢？这年头，平民百姓可是不敢骄傲和自豪的说，“我们是国家的主人”、“无产阶级当家作主”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中国的土地和资本是在权贵手中。人们可能看到一些“白手起家”的成功人士，发了大财，积累了大量的资本，“拥有”大量的土地，但那些土地和资本很可能不是这些人的，他们只是前台的伙计，是白手套，幕后主人是政府权贵。

“人民经济”这样荒诞的学术理论，连中国大陆的学者们都看不下去。纷纷地出面批评、公开谴责。他们指出，这样的不学无术、不尊重常识、但流传甚广的观点，其始作俑者没有责任感，也让中国的民营企业家忧心忡忡。另一位经济学者引用了罗素的话：“这个世界的问题不在于聪明人充满疑惑，而是傻子们坚信不疑。”他送给这位温教授的话是：“做个人吧！”话虽然难听和苛刻了一些，但也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的症结。

中国经济摇身变成“人民经济”，虽然加上了“人民”的字眼，但恰恰剥夺了人民的权益，其所发出的讯号，就当下中国即将蜕变成为一个没有个人、没有私人、没有人性、没有人本主义、没有人的尊严、没有人民的地位，这样一个丛林社会。

（谢田博士是美国南卡罗莱纳大学艾肯商学院的市场学教授暨约翰奥林棕榈讲席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