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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萨克斯坦暴乱内因 (中国论坛)

作者: 主流, 发表于: 星期五, 一月 14, 2022, 23:20 (1045天前)

哈萨克斯坦暴乱内因

1月2日起,哈萨克斯坦因液化天然气价格调涨,爆发大规模示威,骚乱迅速蔓延全境,由此引发后续一连串事件:1月5日,总统托卡耶夫(Kassym-Jomart Tokayev)宣布进入为期两周的紧急状态,并请求集体安全条约组织(CSTO,简称集安组织)向哈萨克斯坦派遣维和部队,更于同日取代前总统纳扎尔巴耶夫(Nursultan Nazarbayev),接管哈萨克斯坦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一职;1月8日,集安组织维和部队抵达哈国首都努尔苏丹,开始执行维和任务;1月10日,哈萨克斯坦进入全国哀悼日,局势已然回稳,托卡耶夫定调骚乱为“未遂政变”;1月11日,集安组织维和部队确定将在10日内撤离,是为骚乱终结的最后句点。

两周之内,哈萨克斯坦风云跌宕,引发诸如“颜色革命”、“宫廷政变”。此次哈萨克斯坦动乱导火线,是液化天然气价格调涨引爆民众示威,这才会有后续的全境骚乱,以及“老人滚出去”等超越经济议题的政治诉求。若先由能源结构视角观之,液化天然气在哈萨克斯坦扮演何种角色?政府此次何以不顾民怨爆发风险,贸然大幅涨价(由一公升60坚戈升至120坚戈,一坚戈约等于0.0023美元)?

因为液化天然气价格是汽油价格的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所以2017年以后,哈萨克斯坦的天然气汽车越来越多,粗估已占了整体小汽车总量的75%。其中瓦斯车最多的地方依次是曼格斯套州(Mangystau)、图尔克斯坦州(Turkistan)、阿克托别州(Aktobe)、首都努尔苏丹市(Nur-Sultan)和阿拉木图州(Almaty)。除了努尔苏丹外,其余正好就是这次动乱的主要地区,尤其是第一位的曼格斯套州。

值得澄清的是,哈萨克斯坦已在2018年通过了“天然气供应法”,要对天然气价格逐步自由化,并预计在2022年1月实现完全市场化。所以在2021年12月时,液化天然气的实际价格已经来到一公升100坚戈,价格并没有冒涨;而曼格斯套州的液化天然气一公升成本已有80坚戈,批发价则是100坚戈至120坚戈,从这个视角来看,其实哈萨克斯坦政府也并没有胡乱涨价。而在宣布液化天然气降价、解散内阁后,曼格斯套州的动乱其实早已停下,毕竟政府满足了示威群众的诉求,倒是阿拉木图的动乱越演越烈。

哈萨克斯坦动乱定性——政变还是恐袭?

后续骚乱的扩大,显然受到相关势力的添柴加火。对此发展,外界衍生出诸多解释,包括欧美煽动颜色革命、现任总统托卡耶夫与前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的夺权之战、中亚错综复杂的暴恐势力趁虚而入等。不知您如何看待上述说法?

首先,根据托卡耶夫自己的说法,先是说“恐怖分子暴乱”,并在“反恐”之名下,要求集安组织出兵介入,而后又出现“政变”说法,接着便是内部的清理。此事确实有“颜色革命”的特征并且相关,但非托卡耶夫自己的正式表述。

其实从曼格斯套州的动乱最早停下、但阿拉木图反而一发不可收拾来看,事件的扩大共能拆解出四股势力:政府内部、境外反对党、本地黑帮、跨国公司。

首先是政府内部,国安单位是重要角色,却发生三件极不寻常的事。第一,暴徒在攻击警察局时遭遇强烈抵抗,但国安机构没有抵抗,导致暴徒取得武器;第二,国安单位长期隐匿在南部山区存在伊斯兰极端分子训练营地的情报,哈萨克斯坦南部相较其他地区,是该国伊斯兰化程度最高的地区,也是哈萨克斯坦语分布较广的农村,是暴恐势力孳生的温床;第三,阿拉木图动乱扩大前,机场安全人员就撤出,导致机场有段时间被暴徒占领。

从上述现象来看,哈萨克斯坦的国安单位有两种可能情况,一是已被外界渗透,二是和反托卡耶夫的利益集团挂钩,这应该就是托卡耶夫所谓“政变”以及进行“反恐行动”的说法来源。而正因有“反恐”之名,所以能引用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宪章第8条,要求集安组织派兵介入;骚乱过后第一批遭清洗的,也是国安单位主管,包括哈萨克斯坦国家安全委员会(安全部)主席、国安局长马西莫夫(Karim Massimov),以及国安会副秘书长阿卜迪莫穆诺夫(Azamat Abdymomunov)。

第二股势力,是境外反对党,主角则是阿布利亚佐夫(Mukhtar Ablyazov)。其在1998年到1999年曾任哈萨克斯坦能源部长,后离开政界经商,成为反纳扎尔巴耶夫的代表人物,还成立一个非政府组织“哈萨克斯坦斯坦民主选择”(DVK),与美国国家民主基金会(NED)有关,只是不能确认关联有多深。

目前阿布利亚佐夫长居巴黎,但其组织总部是在基辅。故这次DVK在网上号召上街的通讯源就是从基辅发出,确实有境外干涉的影子。从国安单位的不寻常行动,到境外反对党的煽动,光这两项就符合颜色革命特征,这也是为何哈萨克斯坦政府会在第一时间断网、断银行金流。集安组织部队进驻后则是直接切断境外继续干涉的各种路径,然后由哈萨克斯坦政府自行清理内部,尤其是回应一般百姓诉求,进行必要改革。

第三股势力,是阿拉木图黑帮趁机闹事。当地最大黑帮首领是阿尔曼·朱马加利耶夫(Arman Dzhumagaliev),是个亲土耳其的泛突厥主义者。哈萨克斯坦警方后来大力扫荡各地市场,抄出不少土制武器、冷兵器,逮捕人数也直线上升。对此发展,土耳其的官方态度也很低调,有点妙。

第四股势力跨国公司,这里指的是西方石油公司。在哈萨克斯坦西部投资能源业的西方石油公司,有埃尼(Eni,原Agip)、美孚石油(Mobil oil)、德士古公司(Texaco)、菲利普斯石油(Phillips petroleum)等。哈萨克斯坦早期的油气开采权,大致由欧美石油公司掌握,这些公司也和地方集团保持着紧密的关系。

但在2000年、2001年左右,哈萨克斯坦中央开始利用行政和法律手段,将开采权收归中央政府;2010年以后,中国也加大了对哈萨克斯坦能源业的投资,包括石油、天然气、铀矿以及开采探勘技术等面向,例如曼格斯套州主要的石油公司Mangistaumunaigas,便有将近50%的股份,是由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CNPC)持有。西方石油公司眼见自己近年优势不再,便企图利用此次示威扩大在哈影响力,也是导致骚乱扩大的原因之一。

哈萨克斯坦“引俄军入关” 是美国发动的认知战

1月2日起,哈萨克斯坦因液化天然气价格调涨,爆发大规模示威,骚乱迅速蔓延全境,由此引发后续一连串事件:1月5日,总统托卡耶夫(Kassym-Jomart Tokayev)宣布进入为期两周的紧急状态,并请求集体安全条约组织(CSTO,简称集安组织)向哈萨克斯坦派遣维和部队,更于同日取代前总统纳扎尔巴耶夫(Nursultan Nazarbayev),接管哈萨克斯坦国家安全委员会主席一职;1月8日,集安组织维和部队抵达哈国首都努尔苏丹,开始执行维和任务;1月10日,哈萨克斯坦进入全国哀悼日,局势已然回稳,托卡耶夫定调骚乱为“未遂政变”;1月11日,集安组织维和部队确定将在10日内撤离,是为骚乱终结的最后句点。

包括哈萨克斯坦在内的中亚国家,虽有现代政治制度雏形,实则仍以传统氏族政治、部落政治为运行规则,从吉尔吉斯斯坦的“南北轮流”,到哈萨克斯坦的大中小玉兹,皆为例证。其中纳扎尔巴耶夫、托卡耶夫皆出自大玉兹,小玉兹则长年被排除在权力核心外,故过去便有发起骚乱的先例。在您看来,部落与氏族政治是否在这次动乱中扮演相关角色?

哈萨克斯坦的传统政治、地域集团可分为三个部落联盟,即“大玉兹”、“中玉兹”、“小玉兹”,其中小玉兹位处里海边,为哈萨克斯坦主要的能源出产区。而哈萨克斯坦的政府高层原则上是由大玉兹、中玉兹出身者占据,其中大玉兹约占1/2,基本上横跨金融、行政、能源部门,例如纳扎尔巴耶夫的女婿卡里特·沙里普巴耶夫(Kairat Sharipbaev,据传与纳扎尔巴耶夫的大女儿举行了非公开婚礼),便是哈萨克斯坦最大天然气公司KazTransGaz总裁,另一个女婿帖木尔·库里巴耶夫(Timur Kulibaev)则是哈萨克斯坦能源联合会Kazenergy的主席。

而在大玉兹人员中,又有十分之一是出身于大玉兹的沙普拉什特(Shapyrashty,哈萨克斯坦语:Шапырашты),这是纳扎尔巴耶夫出身的部落。至于托卡耶夫则是出自大玉兹的札剌亦儿(Jalairs,哈萨克斯坦语:Жалайыр)部落,与沙普拉什特相较,札剌亦儿地位较低。但托卡耶夫上台后,政府中出身札剌亦儿的人员开始增加。

因此目前哈萨克斯坦能源政治的背景如下:大玉兹掌握国家能源,尤其是纳扎尔巴耶夫出身的沙普拉什特;但能源出产地的小玉兹人,却多是石油工人与粗工。有句话叫:“工人穷哈哈,上层肥滋滋。”就是形容这种贫富不均,再加上疫情冲击经济,所以新年后液化天然气一涨价,小玉兹的民怨就爆发了,而且政治诉求强烈。

曼格斯套州的口号是“纳扎尔巴耶夫下台!”阿拉木图州首府塔尔迪库尔干(Taldykorgan)还把纳扎尔巴耶夫的塑像拆了。另一个重要诉求,就是不少民众要求出身沙普拉什特的官员离开利益高层,如果哈萨克斯坦日后要进行政治改革,增加小玉兹出身者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回顾2011年,小玉兹地方其实早有骚乱,当时政府是采强力镇压。但这次2022年骚乱刚开始时,托卡耶夫主导采用对话手段,调降了液化天然气价格,并且解散内阁。因此曼格斯套州的动乱最早停下,毕竟政府满足了示威群众的诉求,后续动乱主要是在阿拉木图。

针对哈萨克斯坦两任总统的权位角力,外界亦颇为关注,更有说法将此次动乱比拟为哈萨克斯坦版“叶卡捷琳娜政变”,诸如纳扎尔巴耶夫有意安排其他接班人、托卡耶夫趁势清算前朝势力等说法沸沸扬扬,纳扎尔巴耶夫更一度被传出流亡莫斯科,后其发言人才出面证实,其仍在哈萨克斯坦,但已交出国家安全会议权柄,托卡耶夫正式接掌其职。不知您如何看待这一发展?

权斗是意外的果,而不是因。首先,利益和权力是统治集团共有共享,不是领导者一家的。纳扎尔巴耶夫是这个集团的代表,在位时享受的多,自然也就拥有的多,等他退出政治,也会享有一定尊荣。何况他已拥有“开国总统”(Elbasy)的称号,首都也以他的名字努尔苏丹(Nursultan)命名,所以他绝对不会离开哈萨克斯坦。

纳扎尔巴耶夫之所以交出国安会主席,除了事件发生牵连到自己周边亲信外,民众要其下台的诉求也是关键,若他再继续担任国安会主席,就会有立场上的问题。接下来可以观察的是,事件结束后,纳扎尔巴耶夫是否仍能保有宪法委员会席位和执政党主席职位。至于所谓“另推接班人”,哈萨克斯坦仍有“白胡子”(Aqsaqal,意指男性长辈、有影响力的贤明老人)传统,决定接班人要经过一定共识,无法一人专断独行,况且纳扎尔巴耶夫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另外以哈萨克斯坦的例子来看,如果自己家里有纠纷,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外人的问题比较大”。

此次集安组织出兵哈萨克斯坦维和,同样引发外界热议,毕竟此前其曾两度拒绝成员国的出兵请求,包括2010年的吉尔吉斯斯坦南部种族暴力冲突、2021年的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冲突。托卡耶夫为何会向集安会求援,是否真因局势失控?或是其有意引入俄方势力?

首先必须强调的是,此次托卡耶夫的求援、集安组织派出维和部队,皆符合程序规范,即哈萨克斯坦确有“反恐”需求,背后也有外部势力干涉。与此相比,2010年的吉尔吉斯斯坦冲突,其本质是内部的南北政争,没有外部影子;2021年的高加索战争,则是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间的纳卡地区冲突,亚美尼亚自己出兵攻击,尤其纳卡地区本就是亚美尼亚占领的阿塞拜疆领土。这两件事无法与这次哈萨克斯坦动乱相比,也不符合集安组织的介入条件。

至于所谓“托卡耶夫引入俄方势力”,更有四点要反驳。

第一,集安组织派出的不是“俄军”,而是“联合维和部队”,这次连亚美尼亚、塔吉克斯坦都有派人支援,美国却通过媒体持续渲染:哈萨克斯坦引入“俄军”势力,仿佛“引清兵入关”般,正是“认知战”的标准操作。

第二,托卡耶夫自己是俄罗斯国际关系大学毕业的,当过苏联外交官,天安门事件时是驻北京二等秘书,后来又有派驻新加坡的经验。其实与多国政要都有交情,何来“引入俄方势力”一说?

第三,有评论指出,此次哈萨克斯坦动乱,会改写美俄在此地的势力耕耘,进而影响其在乌东的相关谈判,这也是过度推论。美国在哈萨克斯坦的政治影响力本就远不如俄罗斯,自从2021年10月驻哈大使莫泽尔(William Moser)离任后,美国便一直没有派任新大使,维和部队介入哈萨克斯坦与否,都不会大幅改变美国在此地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影响美俄在乌克兰的谈判。

第四,有声音认为托卡耶夫与俄罗斯合谋“摧毁哈萨克斯坦独立”,导致纳扎尔巴耶夫的“去俄罗斯化”路线中断,这也很值得商榷。纳扎尔巴耶夫确实是平衡外交的能手,也在哈萨克斯坦内部提倡文字改革,规划将书写系统由俄文的西里尔字母改为拉丁字母,而作为其接班人的托卡耶夫,也未偏离这条道路,其已将文字拉丁化进程定为2023年至2031年,并同时推动12年义务教育,深化了改革力道。至于维和部队,其在协助哈萨克斯坦稳定秩序后就启动撤离程序了,究竟要如何影响“哈萨克斯坦独立”?照这个逻辑,日本、韩国与德国这些有外国驻军的国家,岂不从来没独立过?

中国面对此次邻国骚乱,积极支持托卡耶夫,在事发之初便以“习近平致口信”的方式表态。此次动乱将如何影响中国与哈萨克斯坦的关系?“一带一路”项目在哈萨克斯坦的前景如何?

此次事件不会减损中哈关系,两国依旧互补互利。托卡耶夫本人也是中国通,以前在莫斯科国际关系学院的主修便是汉语,还去北京外国语学院游学过。至于“一带一路”项目是否会受此次动乱波及,这要看哈萨克斯坦自己内部情势的稳定和日后的政治安排。但是哈萨克斯坦作为欧亚大陆主通道、中俄两国的共同后背,以及俄罗斯核心利益地区的角色,短期之内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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