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军“登步岛之战”:战斗失利 被迫撤退 (史海钩沉)
解放军“登步岛之战”:战斗失利 被迫撤退
北有登步,南有金门
发生在解放战争后期的登步岛和金门岛之战,曾被国民党大肆宣扬,以“北有登步,南有金门”并提,认为是这两次“大捷”,保证了台湾不致落入“共军”之手。
关于“南有金门”,近年来,海峡两岸出版了许多关于金门战斗的专著,报刊上也报道了不少有关这次战斗的“内幕”和“揭密”。 把双方的材料对照,关于金门之战的情况,应该说已经清楚了。然而,关于“北有登步”的情况,却鲜为人知。国民党方面,虽极力捧为“大捷”,但仅笔者所见不多的材料看,于事实出入较大,“水分”较多,而大陆方面,似乎很少有关于这次战斗的研究和报道。这主要是对这次战斗缺乏准确的定位。在有关的战史记载中,写到登步岛时都比较简单,一般都说成是“失利”或“受挫”。语焉不祥,加之其中还有诸多顾忌,因此难以详细地去探讨。
登步岛是舟山本岛东南的一座小岛,面积仅14平方公里。它南邻桃花岛,北望全国最大的渔港沈家门(现为舟山市普陀区)。在整个舟山战役中,登步岛战斗打得最激烈、最残酷、我军伤亡最大、歼敌数量也最多,但由于我军最后未能占领该岛而主动撤出战斗,不仅国民党当局把它当作重大“胜利”加以吹嘘,在我们内部,对登步岛战斗的意义和影响,也有不同的看法,一般看作是我军的重大失利,以至对这样一次战斗,很少宣传,很少研究。除了当地人民为之树立了高大的丰碑(沈家门一处、登步岛一处),外界知之甚少。把“北有登步,南有金门”并提,是因为它们间确有极其相似之处:
--战斗几乎在同时打响。金门战斗于1949年10月25日发起,27日结束,登步战斗是11月3日发起6日结束,发起时间前后间隔仅八天;
--两处均为仅仅依靠木帆船,对具有海空绝对优势的敌人进行渡海登陆作战;
--两处战斗均是战役(战略方面)指挥员,麻痹轻敌,不顾主客观条件和一线指挥员的意见,强行仓促发起的;
--两处均是对敌情判断失误,造成敌我力量悬殊,对气象海情规律的无知,后援不济,导致战斗未能取得歼敌占岛的预期效果。
但两处战斗的结果却大不相同。金门之战,我登岛部队全军覆没,造成“损失为解放战争以来最大者”(毛泽东语);登步之战,我军虽也遭受重大伤亡,但在大量杀伤敌人之后,却建制完好地撤出战斗(还带回数百名俘虏),退回攻击出发地--桃花岛。
战斗在深夜打响
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一个月后。11月3日,在舟山前线桃花岛蛏子港边的一个山嘴上,站立着一个人。下起了雨的深秋显得更黑了。海风吹来,寒意袭人,不禁使他打了个寒噤。在他脚下的海滩上,人影晃动。这是攻击登步岛的部队正在登船准备起渡。他看了看表,原定的攻击出发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可隐蔽于磨盘沙、小黄沙和其他隐蔽点的船至今未到。这虽有些在他意料之中,但仍然引起他十分的焦急和不安。这个人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1军第61师师长胡炜。他虽然刚入而立之年,却已有十余年军旅生涯。他未满二十,就担任了团一级的指挥员,既当过团长,又当过政委,有“军政全优”的美称。现在,他看着泛着白光的海峡和黑黝黝隐约可见的登步岛。心里却在回想着渡江作战以来的一连串情况。
4月21日夜胡炜随一梯队团渡过长江,接着连续l3天的奔袭,占领了杭州。当该师全面展开警备杭州的任务时,突然接到命令,立即撤出杭州继续向南挺进。在解放绍兴、嵊县、新昌之后,又根据最高统帅部的要求,挥戈向东径取蒋介石老家奉化溪口,部队急行军130里,于5月25日解放溪口。接着,部队在宁波附近的雅应镇一带休整。6月10日,接七兵团令要61师回归21军建制。该师于 18日西返天台,正欲南下,忽又接兵团命令,要该师再归22军指挥,61师即与22军联系请示下一步任务,一直未获答复。直至30日,才接到22军作战命令,参加宁(海)象(山)战役。61师仓促展开,北方来的战士,在酷暑中和不熟悉的河网海汊地区追堵围截,艰苦作战10多天,消灭敌军千余人。61师对这样的战果十分不满足。他们认为此前有12天的时间,不明前进方向和任务。如果早做准备,可能就不会让主要敌人逃掉。宁象战役结束后,61师在宁海、象山地区剿匪、建政、休整近一个月。8月30日,兵团命令6l师归22军指挥,担负从南侧攻击舟山群岛之敌。要求部队火速赶回象山港南北侧,于一个月内投入战斗。多年后,胡炜在自己的回忆录中写道: “我真不理解上级是怎么考虑的,象山半岛作战后,61师在宁、象休整一个多月,要部队参加渡海作战为什么不早点预告任务,使部队有较多的时间准备?任务下达后,要求部队一个月后即投入战斗,一无渡海工具,二无渡海作战经验,能完成渡海作战的准备工作吗?为什么总干这样火烧屁股的事呢?”从以上61师来回奔波,其中先后两度共40多天时间任务方向不明,显示了战役指挥者的犹豫,也给一线的部队造成很大的困难,埋伏了渡海作战准备不足的祸机。另一方面看,自 1949年元月,蒋介石把李宗仁推到一线后,即把军事指挥中心挪到溪口,继续指挥顽抗。我军渡江后,蒋介石除命顾祝同在上海组织顽抗,以攫走上海的重要物资并企图乞求美英干涉外,其他沿海地区采取退守海岛以其海空优势与我顽抗战斗。杭州解放后,蒋氏父子逃离溪口经象山半岛登舰赴舟山视察部署,并将部队向海岛收缩。宁象战役中,尽管我军行动迅速,但歼敌不多,也是由于敌已有准备地向舟山撤退的缘故。解放杭州后,61师一直追歼的敌 87军220、221、222师,虽在沿途及宁象战役中,均有斩获,但其主力未能抓住,后来果然在舟山遇上了。总的看来,我以无备去打敌之有备,犯了兵家之大忌,也违背了毛主席“集中优势兵力”,“不打无把握之仗”的军事原则。胡炜是个组织纪律性极强的人,虽然心里有那么一些牢骚,但行动上,却毫不折扣地去执行任务。
渡海作战,对这支历经艰险从红军走过来的部队,是个新问题。北方来的旱鸭子,望着波涛汹涌的大海和游弋其间的敌机和敌舰,不免有些发怵。师领导一方面加强思想动员工作,同时在部队挑选了一批战斗骨干,组成了水手队,拜船老大为师,在象山港咸祥一带的海面上,苦练摇橹、掌舵、驶帆的技术。同时在地方同志的配合下成立了“船管会”,一支支民运工作队,深入海港渔村,动员征集船只和船工。部队在这紧张的备战中,迎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奋斗了几十年的理想,现在变成了现实。新中国的成立,极大地鼓舞了广大官兵,也更坚定了他们解放海岛肃清残敌的决心。
l0月3日,共和国诞生的第三天,北路的部队,一举解放金塘岛。负责南线的6l师积极行动配合北线作战,并于8日和9日占领了六横岛和虾崎岛。l0月l8 日,61师四个营的突击部队,趁着雾海暗夜,斩波劈浪,向桃花岛守敌发动猛烈攻击。部队登陆后,奋勇争先,大胆穿插,至凌晨4时,全歼守敌l300余人。桃花岛宣告解放。用没有动力的小木船,与拥有军舰、飞机的敌人在海上作战并取得这样的胜利,本身就是一个奇迹。战后,第七兵团发来电报,指出:桃花岛战斗,是“抓紧战机、大胆突击,以迅速果断的动作,实行穿插,获得胜利的典范”。
上级的表扬,给广大指战员极大的鼓舞。作为指挥员的胡炜,并没有感到十分的高兴。他清楚地看到,随着战线的向前推移,海上供应线拉长,粮食和作战物资均感不足。一个师,从桃花岛、虾崎岛、六横岛,经过穿山半岛,的的答答一直拉到宁海。该师既要巩固已占岛屿,又要攻击前进,兵力分散,很难形成集中优势兵力。特别感到棘手的是船只问题。尽管群众积极献船支前,但仍难满足作战、后勤的需要。现有的船只,在敌机、敌舰的猖狂袭扰下,几乎每天都有损失;桃花岛战斗中损失了40余条船,又被调走30条船和水手参加金塘岛战斗,就更使这一矛盾突出。同时他也有一种预感,愈接近舟山本岛,敌人的反抗会愈加强,敌人的海空优势也愈明显。因此,短期内发起对登步岛的攻击确有困难,把握很小。师领导研究后,将情况如实上报,并委婉地提出给部队一段休整的时间,再发动攻击的建议,但均未得到22军的答复。l0月底,22军派作战参谋邢帮定赶到桃花岛检查备战工作,传达22军的《关于攻击舟山群岛的作战方案》,实际上是来督战。胡炜见了面一看,原来是老熟人。当年胡炜当团政治处主任时,邢是团长的警卫员。老熟人见面,可以无话不说。他悄悄地告诉胡炜:军首长对你们(要求推迟进攻)的电报很有“感觉”。师领导据此情况进行了研究,认为在归属兄弟军指挥时,不能让人家感到6l师叫苦不好指挥。决定按军要求在l1月初发起攻击。决心一下,全师紧张地进行准备,看地形、敌前练兵、抢修船只、运输物资,桃花岛上备战工作热火朝天。
攻击按预定日期进行。此刻,胡炜站在这起渡场,尽管看不清什么,但只要听到夹杂在海涛声中压低嗓门的口令声,就可以判定是某营在登船了。他十分熟悉和信任这支部队,尽管有许多的不利条件,但他仍不怀疑部队能够完成预定的战斗任务。
为了防止敌机破坏,船只分散隐蔽在各港叉,加上风向潮水的影响,预定20时起航,但船未到齐。直到22时,才把船只集中完毕。根据海岛作战的经验,为了限制敌海空优势的发挥,战斗必须在天黑发起、在天亮前结束。现在,离天亮的时间只剩六个小时了。这不能不在这位指挥员的心里抹上一层乌云。
攻击的船队,静静地出发了。站在岸上的人,都屏住气。
“哐!”掩护登陆的炮火袭击开始了。刹那间,对岸响起了爆豆般的枪炮声,照明弹、曳光弹交织成一片火网。几发红色信号弹,报知登陆成功,正向纵深发展。
登陆部队,在船尚未停稳时,便纷纷跳下海,“逢陆必登,勇往直前”,“宁愿前进一步死,不愿退后半步生!”战士们正在把誓言变成行动。“占领炮台山!”
“占领野猪塘山!”
“占领流水岩山!”
“俘虏600人,正在后送…”
按预定作战计划,在控制上述制高点后,各路部队就要把攻击的箭头指向鸡冠礁港口。如果能在天亮前控制港口,就阻断了敌人后撤或增援的可能。
殊死的搏斗
部队虽已打到了鸡冠礁村,一艘因退潮陷在泥涂里的敌舰艇已在我火力控制下挂起了白旗。可惜的是,我兵力太薄弱,加上一线指挥员的犹豫,未能控制码头。此时,天色已明,开始涨潮。不仅陷入泥涂的敌舰得以逃脱,且大量的敌援军在敌机的掩护下,蜂涌而至。一场空前激烈和残酷的争夺战展开了。
原来,当第一梯队的部队起航后,风向潮流突然变化,后面的船只开不出去。原定一次投入五个营的兵力,实际登陆的只有七个半连。兵力少而分散。所以打到港口,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反之,由于登步岛是舟山本岛南面的最后一个屏障。如果登步岛落入我手,沈家门就会直接暴露在我军面前。因此,敌不仅在这弹丸小岛上驻守了22l师师部、661团全部和662团两个营,构筑了大量的工事和障碍。并在沈家门、朱家尖集结了具有海空机动能力的强大预备队。
4日6时30分,敌75师224团与67师200团,在飞机的掩护下,由沈家门乘军舰驰援登步岛。敌援军在鸡冠礁登陆后,即在空中、海上火力支援下,向流水岩等我军阵地发动猛烈进攻。攻击我炮台山阵地的敌人,先以海、空炮火向我阵地持续轰击一小时之久,继而又以多批多架次B 47、P5l飞机从高空和低空对阵地轮番轰炸扫射。顿时,阵地上硝烟弥漫,火光冲天,弹坑遍地,碎石纷飞。不少战士被炸伤亡或被震昏。接着,敌人开始了集团冲锋,成营成连的敌人潮水般地向立足未稳的l82团3营扑来。该营7、8连的勇士们,从敌人的轰炸中挺过来,带着满身的血、泥,在临时工事被毁无所依托的情况下,与敌人展开了殊死的搏斗。从清晨直到下午,抗击了敌人十数次连续集团进攻。由于力量过于悬殊,7连在遭受重大伤亡后,炮台山制高点被敌人夺回,态势对我十分不利。
4日晚9时,6l师师长胡炜亲率183团3营和2营的一个连,182团1营和第5、6连,师侦察连、警卫连和92炮连,相继投入登步岛--这实际上是该师能用的全部力量。还有一个较完整的18l团用来保卫桃花岛巩固后方,并将作为攻击舟山本岛的主力,是万万不能动的。(战后,有人指责胡炜没有集中兵力,把 181团也拿上去。实际上,如把181团也投入登步岛,那么桃花岛就成了空岛,敌人如把桃花岛一占,那么想回也回不来了。)
增援部队登陆后,立即投入激烈的战斗。仍向原定的目标鸡冠礁攻击前进,力图控制港口,扭转不利形势。但由于兵力过于悬殊,未能达到预定的目的。
5日天亮后,敌一方面用飞机、军舰封锁桃花岛与登步岛之间的海峡,阻止我的增援和后勤支援,同时继续向登步岛增派了67师之201团、l99团和军警卫营,并向我军阵地连续猛攻。我军在竹山、野猪塘山、流水岩等阵地坚决抗击敌人。我岛上部队,在无水喝、无饭吃、无工事依托、无援军的情况下,不断打退敌人的轮番攻击,每一座山头都反复争夺,子弹打完了,就拚刺刀、抢托、洋锹、石头,仅在我183团1营的阵地前,敌人就遗尸800多具,可我军也遭受严重伤亡。l83团副团长孟广义、一营长姜先仁、三营长宋德豪相继负伤,二营长王世庭耳朵被震聋。全团除9连连长夏绍卿、政指朱兆富还安全外,战斗连干部大都伤亡过半。该团组织股长赵明,来到三营阵地,看到被震坏了耳朵的副营长张怀芝正在砸手表,准备和敌人决一死战。教导员汪永华“边打边组织”,把各连尚有战斗力的47人集合在一起。他们看到团部来人,就托赵股长向团首长报告:他们决心与阵地共存亡。
勇敢的抉择
5日中午,赵明奉团长杜绍三之命,来到师指挥所向师长汇报战况,发现那儿异常地静。师长胡炜正仰面坐着闭目思考,表情十分严峻,两个夹香烟的手指被薰得焦黄。赵明明白,师长正面临着重大的决择: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我方不仅无兵可增,且无法补充消耗。岛上已查明有敌七个团的番号,摆出了要全歼我登岛部队的架式(当时他们还不知道金门战斗已经失利,而敌人肯定由于金门的得手而受到鼓舞)。以我现有力量不仅无法歼灭当前之敌和控制全岛,且登岛部队的命运也十分险恶。
的确,胡炜的内心正在经历着一场痛苦煎熬。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胡炜和他所指挥的部队,也曾遇到过多次陷于绝境的情况。但在歼灭敌有生力量为主,打得赢就打,打不赢还可以走的运动战思想指导下,凭着机动灵活的战术和指战员的勇敢和高度自觉性,往往能从敌人的夹缝中钻出去,甚至反败为胜。可海岛不同于陆地,无法发挥我军擅长迂回机动的特长,双方的战术意图较难隐蔽,现在客观上是对我极不利,全歼敌人是无指望了。那就应该考虑的是如何保存自己的力量,而避免被敌所歼。如撤退意图被敌发觉,后果不堪设想;两岛间横隔3000余米潮大流急敌人严密封锁的海峡;后方前来接应的船只十分有限,航行没有可靠的保证。如在渡运过程中遭敌攻击,后果也是不堪设想。岛上部队经过连日血战十分疲乏,几近粮尽弹绝;敌兵力数倍于我,有海空优势,敌67军军长刘廉一、87军军长朱致一均登岛督战,气焰十分嚣张。在这种情况下,作出撤退的决定,不仅需要极大的胆略,而且撤退在组织和战术上要有极周密的部署。
胡炜深深地感到:自己肩上责任重大。在多年的战争中,也曾遇到过各种艰难险恶,但像这样难下决心,还是第一次。部队是单独负责一个方面的作战,远离上级,他的决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的责任太大了。撤退要冒极大的风险:撤退失败,将会成为千古罪人;撤退成功也仅是个“败将”。按照原方案打下去,他相信这支从大别山走下来、千锤百炼的红军部队会与阵地共存亡打到最后一个人。但这不是对部队、对人民、对革命事业负责的态度。最后,他完全摆脱了个人得失的考虑,果断地下了撤退的决心。
他的措施是:
一、召集部分团以上干部,统一思想,对撤退作周密部署。
二、电告留守桃花岛的师副政委李清泉,要求迅速收集船只接应。
三、部署各种佯动迷惑敌人、隐蔽我方的意图和掩护撤退的作战方案,交得力干部执行。
四、严密策划部队集结、起渡的顺序,制定多种应变方案。
绝不能留下一个战友
撤退的决心,于5日12时左右形成,并立即传达组织,于傍晚开始行动。
根据敌人不善夜战的特点,几天来形成了白天敌攻我守,夜间我攻夺回失地的规律。由183团团长杜绍三和182团参谋长刘正昌各率一个营(经三天苦战,实际人数有限)对敌实行佯攻,掩护部队由海上撤退。当时估计渡海用的船只很少,整个撤退时间至少需五六个小时。在此期间,绝不能让敌觉察我方的意图;万一敌人察觉,这两个营就必须把敌人坚决顶住。
9连连长、战斗英雄夏少卿,带领由7、8、9和机炮连收集起来的人员组成的7个小分队,每个小分队5至7人组成由排长或老班长带队,各小分队配轻机枪一挺,多带炸药包和手榴弹,入夜后,摸到敌火力点下面,然后突然开火,步枪、机枪、手榴弹、炸药包、冲锋号响成一片,团迫击炮也向敌开火。敌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只是龟缩在掩体里乱放枪炮。隔了半小时,小分队又干一次。到第三次后,听不到迫击炮的声音。夏少卿知道,团部已经撤走,岛上只剩下3营了。他给分队作了动员,要求第四次要打得更猛烈。这就使敌人无法摸清我军的真实意图。直到午夜,营部通信员来通知他们撤。他们到了渡口,见营部和7、9连的船已开走,他带9连2、3排登上船,但9连的7班还没有来,大家都在船上静静地等着。敌人的炮弹在船周围溅起股股水柱,但大家只有一个心愿,要死大家死在一起,绝不能留下一个战友。十多分钟后,9连7班来了,船才缓缓向桃花岛驶去。
在最后撤离的人中,还有l82团参谋长刘正昌,这位多年与胡炜一块儿出生入死的战斗英雄,被胡炜选中作为“殿后”,给他的任务很简单:你一定要掩护到走完最后一个人;如果敌人发现我们的意图,一定会拼命攻上来。那你们就要坚决顶住,最后能不能回来……。刘正昌知道师长为什么把这个任务交给自己,他知道这很可能是最后的诀别。他理解师长肩上的担子,比自己慷慨赴死还要重得多。他不想用缠绵的告别来增加师长的负担,只是简单的回答:“我是共产党员,师长你放心好啦!”二话没说就去执行任务。
刘正昌指挥部队轮番掩护,一批批战士有序地撤回渡口,最后他手中只有一个班了。他和战士们一样,把手榴弹、炸药包放在身边,严密监视着敌人。战士们催他先走,他不同意,而是让大家先走,自己带一个战斗小组,又把阵地搜索一遍,确信没有漏人,才乘最后一条小船返回。
部队在撤退中,还看到了动人的一幕:师长胡炜、副参谋长王超,在渡口指挥,按伤员、烈士遗体、机关、部队的顺序登船。指挥所和师首长与掩护分队最后撤离。他们沉着冷静、撤退在后,从容不迫的态度,鼓舞着全体指战员。在他们登船时,又把仅有的救生衣留下来给后面的同志。
正是这种干部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保证不丢下一个战友,宁可牺牲自己也要保证全局的革命精神,使部队的全体官兵(包括不少不久前刚解放的战士),万众一心,遵守纪律,服从指挥,严守秘密,集结、登船秩序井然。撤退过程中,我无一伤亡。
登步岛战斗,我以5个营的兵力,连续恶战50多个小时,抗击了有海空支援的近7个团30余次进攻,毙伤俘敌3394人,敌200团、224团、661团三个团长均被我击伤,还带回俘虏数百名。我军伤亡千人,但没有丢弃一个伤员。唯一一个在战斗中失去联系的战士傅祥明,在发现部队已经撤退后,宁死也不愿当俘虏,抱了一根竹竿跳进大海,飘到一个礁石上,靠吃小蟹和小葱度过10个昼夜,最后被救归队。
6日凌晨1时30分,部队全部撤回桃花岛。天亮后,敌人才爬上野猪塘山。他们看到的是滚滚涌动的海水和向我进攻时留在阵地上的遍地尸体。怪不得敌指挥官惊叹:共军真是难以捉摸啊!
历史的评价
登步岛战斗后,各方对这次战斗,有不同的评价。
台湾国民党当局把它当作“辉煌胜利”大肆宣传,说北有登步、南有金门,阻止了我解放台湾的计划。笔者于登步岛解放后,曾在岛上看到国民党立的“阵亡将士纪念碑”,碑上除了胡吹一通“胜利”,说什么“击毙匪61师师长滕海清,活捉副师长胡炜”等等(滕当时已是21军军长)。同时也承认“是役,我将士阵亡 3000余人”;战斗的激烈“惊天地、泣鬼神”。当时在国民党东南行政长官公署担任高级职务、后任国民党评议会主席的袁守谦,也认为6l师“是共军战斗力最强、最剽悍的一个师”。
在我们内部,对登步岛战斗,也有不同看法。有人认为:登步岛战斗是舟山战役中的一次重大失利。有人认为:登步岛战斗,在登陆、歼敌方面,以少胜多,应予肯定,但未实现作战的企图,就整个战斗而言是失败。也有人事后把责任推到一线指挥员的身上,说该师“没有集中兵力”,“师领导骄傲轻敌”,“组织指挥不细” 等等。《第三野战军战史》在叙述金门战斗时,小标题用的是“金门战斗”,而叙述登步岛战斗时,小标题却用了“进攻登步岛受挫”,其倾向是很明显的。
战争史上的奇迹
前进和撤退,是战争中互相依存并可相互转化的一对矛盾。一个战术行动的成功与失败,绝不能孤立地看是进还是退。进不一定就是胜利;退不一定就是失败。如解放战争中胡宗南对陕北的重点进攻和我军的主动撤出延安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从这个观点看,登步岛的主动撤退是一着胜棋。
世界上有过许多登陆和撤离的战斗,有过不少背水一战夺取登陆作战胜利的战例:我国古代的淝水之战、解放战争中的渡江战役,二战中著名的诺曼底登陆战等。在战史上,也有在战局不利而从水上撤离,但这似乎更为困难,1940年在欧洲大陆的英军在德军的重压面临被歼的处境下,有组织地从敦刻尔克撤回英伦三岛,被誉为奇迹。可以上例子,都发生在陆地上。而对战史的研究表明,对海岛登陆作战要么成功,要么失败而全军覆没;在很小的海岛上登了陆,战而不利,又能无一伤亡地成功撤出的例子,只有发生在舟山战役中的登步岛战斗中。创造这人间奇迹的,只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登步岛战斗,创造了这人间奇迹,创造了战争史上的孤例,这应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登步岛的战例是辩证唯物主义和毛泽东军事思想的体现,应该成为军事科学的一笔财富。
登步岛战斗中牺牲的烈士们,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