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道雄关,壮哉燕然 (史海钩沉)
漫道雄关,壮哉燕然
王维的诗:‘萧关逢侯骑,都护在燕然。’还有王昌龄的‘蝉鸣空桑林,八月萧关道。’”一个很容易被遗忘的省宁夏加上一个更易被遗忘的市萧关,一般人的确很难弄清楚它的所在。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宁夏是一叶把草原和中原连接起来的扁舟,有着极强的过度色彩,如同一个微缩了的中国。塞外的雄浑壮美、边塞的冷峻萧瑟、中原的厚实庄重,乃至江南的秀丽柔婉,都能在这里找到踪迹。而我的家乡所在的南部山区,层层关隘隐藏在崇山峻岭之间,把守着这条南下要道。萧关,“据八邵之户背,管三镇之要”,正是这最后一道屏障。
萧关是古代的边塞,因此它在雄浑开阔的背景上,又多了一分庄严肃杀。每年到了农历八月,草木就已凋零殆尽。空空的桑林,遍地的芦草,寥落的萧关古道上,嘶鸣的战马踟蹰不前,战士排列着整齐的长队,城里城外地巡视。芦草即使黄了也不是衰草,它是像剑一样坚硬的直立着的,士兵的靴子踏上去,一定是一片有力的“咔嚓”声。因此,虽然跟所有的边塞一样,它承载着闺中少妇望眼欲穿的企盼,回荡着边关军士低沉悲凉的离歌;但它又不同于“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无奈,不同于“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凄凉,它是在抑郁中唱出雄壮,在决绝中开出百折不回的花来。
普通城墙只分内城和外城,而萧关的城墙共有三层,都是结实的砖包城。据说,城墙与城门的设计与建设极富特色,在上世纪60年代被人为拆除前,保存得极为完整,可以和山西平遥古城相媲美。萧关城墙曾无数次在铁与火中卓然矗立,不仅保护了萧关人民,也保护了整个华夏人民免遭异族的侵略。然而它现在仅存面目全非的几个小段,被砖墙围了起来,供人凭吊。
绕着残存的城墙,我回忆着史书里的记载:在西夏与北宋著名的平夏城之战中,西夏40万大军连营千里,乾顺帝与其母梁太后亲临指挥,抛石机将数以万计的石块沉重地向着萧关城墙砸去,飞石激火,13个日夜不息,但最终仍未能攻破。
而我眼前的城墙,剥去了厚重的城砖盔甲,只是一方不成形的土堆,土堆上长出的野草在晚风中飘摇。从城墙脚下流过的是浅浅的清水河。清水河发源于萧关南部,绕城墙一周后奔流北去,穿过座座关隘,最终汇入黄河。她的水曾经汹涌澎湃,深不见底;她的水曾经甘甜清冽,因此才有这样好听的名字。然而在当年打响惨烈战役的时候,这里的水一定被火烧沸了,被血染红了。
关隘从这里一直向西绵延了五十公里,最后在石门关所处的山谷地段铺成了一片辽阔的古战场,其后就是须弥山——那个与佛教的宇宙中心有着相同名字的石窟。站在须弥山上凭栏远望,赫连勃勃的勒马长嘶、党项民族的铮铮铁骑,声音犹在耳际。萧关,曾是赫连勃勃的都城,西夏与北宋的分界线也曾在此游移,这个唯一没有记载于二十五史的王朝,创造了辉煌文明却神秘销声匿迹之前,在强国的夹缝中顽强生存了二百年。
当和平的契约取代了纷争的硝烟,萧关的城墙就不再是外部草原文化和内部农耕文化的分界线,而是二者的结合部。它敞开胸怀接纳着欣欣向荣的互市贸易,欢喜地看着牲畜、青稞与布匹、茶叶的交换,看着两种文化在这里走向融合。更让人骄傲的是,作为丝绸之路东段北道上必经的交通要道,它将遥远的西方文明迎进了华夏大地:从北周李贤墓里出土的来自波斯萨珊王朝的鎏金银壶,现在正静静地躺在固原博物馆里,将3位女神争夺金苹果的希腊神话,展现给东方的人们。这件珍贵的镇市之宝,承载着萧关道上来往商客的驼铃声声一路走来,承载着东西文化交汇的浪潮层层推进,也承载着这个古老城市夕阳晚照时最后的骄傲,永远定格。
古城墙残了,清水河浊了,丝绸古道荒了,历史的烟尘散去,萧关寥落地沉寂在黄土地的一隅。这里的人们,于电光火石间,依靠一种环境、一种情态,方能唤起古今的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