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征服西突厥斯坦及伊斯兰教

19世纪，当俄罗斯帝国将扩张的触手伸向中亚，首先面对的是信奉伊斯兰教的突厥化游牧民族。当以基督教正教会、第三罗马帝国自居的俄罗斯遭遇异质的伊斯兰教，两者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俄罗斯成功控制中亚的经验又能给予今天怎样的启示？

1900年俄罗斯控制下的中亚。上部从西往东依次是乌拉尔斯克、图尔盖、阿克莫林斯克、塞米巴拉金斯克、七河构成草原总督区，下部依次是外里海、希瓦汗国、锡尔河、布哈拉汗国、撒马尔罕、费尔干纳构成突厥斯坦总督区（图源：维基百科公有领域）

16世纪蒙古帝国崩溃后，在从西伯利亚到中国新疆、中亚、东欧平原广阔的范围内留下了一个信奉伊斯兰教的突厥化游牧民族世界，挡在了俄罗斯扩张之路上，如何处理与伊斯兰教的关系成为俄罗斯是否能够征服这一地区的关键。

最初出于东正教基督教会的本能，俄罗斯对于伊斯兰教奉行歧视政策。沙皇米哈伊尔一世（Michael I，1613年至1645年在位）曾颁布命令，未受洗的人尤其是穆斯林，无权雇佣和摆布东正教徒。其继任者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Aleksey Mikhailovich，1645年至1676年在位）又进一步强化了这一法令，强调必须要对那些走上歧路信奉伊斯兰教或其他非基督教的人进行严厉惩罚。

到安娜女皇（Anna Ioannovna，1730年至1740年在位）时，这种宗教迫害更加严厉，喀山地区主教发起了一场新的强迫改宗基督教运动，宣称要清除喀山城内所有的非基督徒。俄罗斯政府还在当地屠杀信奉伊斯兰教的鞑靼人，最终酿成了鞑靼人的大起义。叶卡捷琳娜二世（Catherine II，1762年至1796年在位）时，又爆发了波及乌拉尔河到伏尔加河广阔区域的普加乔夫起义，信奉伊斯兰教的鞑靼人广泛参与其中。

虽然起义被镇压，却迫使俄罗斯开始反思其对伊斯兰教的政策。俄罗斯政府认识到，强迫穆斯林改宗基督教必然会导致激烈反抗，不利于统治。叶卡捷琳娜二世放弃了迫害穆斯林政策，反其道而行之，不仅承认伊斯兰教与东正教并存，还对伊斯兰教实行“宽容”政策，即利用穆斯林神职人员为俄罗斯政府服务，充当俄罗斯政府的马前卒。

1785年，叶卡捷琳娜二世专门给位于乌拉尔山西麓的乌法省省长下令，要求他从喀山的鞑靼人中选拔特别忠诚可靠的担任毛拉，教导吉尔吉斯人臣服于俄罗斯，不仅要为他们提供差旅费还要提供奖金。不久，她又要求西伯利亚和乌法的总督在哈萨克草原建立学校，委派喀山的毛拉担任教师。叶卡捷琳娜二世还从国库中拨款在游牧的哈萨克人中建立清真寺，出版《古兰经》。1788年，叶卡捷琳娜二世下令成立了“奥伦堡伊斯兰教协会”（奥伦堡位于乌拉尔河畔，是俄罗斯控制中亚和西伯利亚的战略要地，也是俄罗斯征服哈萨克的起点），协会第一任主席年俸为1,500卢布。到19世纪，哈萨克草原的毛拉大部分都已经是鞑靼人——忠诚可靠的鞑靼人。

19世纪后半期，俄罗斯武力征服中亚，1867年在哈萨克草原（今哈萨克斯坦）以南不包括布哈拉、希瓦、浩罕三汗国在内的中亚地区成立突厥斯坦总督区（即西突厥斯坦），1882年在哈萨克草原成立草原总督区。俄罗斯政府又将这种“宽容”政策推向中亚地区。 首任突厥斯坦总督陆军中将康斯坦丁·冯·考夫曼（Konstantin von Kaufman）将这种宽容政策发展为“不干涉”政策，以不干涉当地伊斯兰教现状，承认伊斯兰教上层教职人员的既得利益为条件，换取伊斯兰教对帝国统治的支持，即利用伊斯兰教上层统治当地民众，但其本质上与美国的“胡萝卜加大棒”政策是一致的，一旦稍有反抗就是大棒加身。 1868年，考夫曼率军攻打布哈拉汗国时，撒马尔罕的穆斯林趁机发动起义袭击俄国人，围攻撒马尔罕城。考夫曼立刻回军，残酷镇压了起义。曾在考夫曼麾下任职的捷连季耶夫（Terentyev）亲历了这一事件，其所著的《征服中亚史》一书记载了穆斯林被镇压的惨状：“（城）门前的景象就像翻掘过的墓地一样，更确切地说，是野蛮残忍的屠杀后的惨状：庐舍为墟，狗和猫正啃着烧焦了尸体。”

苏联历史学家、科学院院士米哈伊尔·波克罗夫斯基（Mikhail Pokrovsky）在《中亚史》一文中引述了曾参与镇压的俄国军官的回忆：“撒马尔罕大市场被焚毁，许多清真寺被捣毁，因为攻击者在包围城堡时利用过这些清真寺的高塔。至于‘肇事者’则斩首无赦。” 1891年，俄罗斯颁布了《阿克莫林斯克、塞米巴拉金斯克、七河、乌拉尔、图尔盖诸省管理条例》，上述五省大致范围相当于今天的哈萨克斯坦，也即俄罗斯的草原总督区。其中第97至99条规定，“游牧和定居的非俄罗斯人允许拥有自己的毛拉，从本族中选出，选举出来的毛拉，其任职及免职均由总督负责办理。在阿克莫林斯克、七河、塞米巴拉金斯克诸省修建清真寺须经草原总督批准；而在乌拉尔和图尔盖两省修建清真寺由须经内务部批准”。

也就说，俄国政府允许毛拉存在，也允许清真寺存在，但需要政府批准。俄罗斯对于伊斯兰教的控制更进一步。 相关阅读 中国政府机构改革背后 朱镕基要50%公务员下岗 中国西藏问题根源 喇嘛教政治化谁之过？ 蒋经国之死关上两岸和平统一之门？ 在这样的双重钳制下，1875年考夫曼征服浩罕汗国后，撒马尔罕的伊斯兰教人士组织了一个效忠代表团，向考夫曼表示祝贺：“致无上荣誉、以公正而闻名于世、仁慈的保护者、突厥斯坦总督、侍从将军彼德维奇·冯·考夫曼阁下：我们全体撒马尔罕居民向您表示祝贺……您再次向浩罕邻城的撒马尔罕居民证明了您就是浩罕公正的保护者，那些在沙皇陛下庇护之下而从事欺侮和迫害活动的人受到了惩罚。

忠诚于您的我们坚信，由于拥有至高无上的真主赐予我们仁慈的庇护者——您和保护我们的俄罗斯军队……我们——您的仆人，永远也不会忘记您对人民生活安定的关心之情，每当危险降临于我们之时，您都会保护我们。在任何时候我们都祈祷至高无上的真主，保佑您的安康。愿真主保佑，我们为白沙皇陛下祈祷，为您和您所有的家人祈祷，愿他们长命百岁。” 1886年塔什干被俄军攻占21周年纪念日，1893年撒马尔罕被俄军攻占25周年纪念日，当地伊斯兰教领袖都以当地民众的名义向突厥斯坦总督表示了效忠。

“撒马尔罕及泽拉夫珊盆地的所有居民由于真主的意志而归顺了伟大的俄罗斯沙皇，从那时起直到今天已满25年。在强大的白沙皇统治初期，撒马尔罕居民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过着和平的生活……伟大的君主以其无限的仁慈赐予我们完全的宗教自由，允许我们保留了伊斯兰教法典，并允许我们保留从祖先那里继承下来的习惯和人民生活习俗……由于陛下赐予我们的仁慈，所以我们这些忠实的臣民为主人真诚地祈祷，祈祷皇帝、皇后、皇太子及至尊的家人健康长寿，幸福安泰。阿门。” 由此，通过胡萝卜加大棒的“宽容”政策，俄罗斯通过征服伊斯兰教将中亚牢牢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