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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代革命与百年文化断层 (中国论坛)

作者: 主流, 发表于: 星期二, 七月 07, 2015, 07:31 (3225天前)

中国近代革命与百年文化断层
--废除“科举制度”百年祭

作者:岩华,中华研究所主任

一百年前的今天,正是中国五千年传统社会发生根本裂变的关键时刻,近代中国的命运就在这一刻孕育定型。在这个历史关头的混沌不觉中,当时晚清朝廷的一个无意举动,却改变了整个民族的命运,操纵了中国后来的历史,导致中国近代化走向一个未知的荒蛮地带...晚清废除了“科举制度”!

世纪选择:百年近代史反思

当年的晚清主持这一转型期的最高权威,是一个根本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到”,内心阴暗的垂死老妇...一个有着五千年文明和辉煌历史的古老帝国,逐渐变成一堆昏庸愚昧,僵死枯朽的行尸走肉,一道道危机接重而来:传统的“暴民政治”――农民起义与外来文化的结合,产生出一个更封建迷信、愚昧落后的“太平天国”运动,一场十足的社会暴乱历时十四年,造成了两千五百万人被害;一场不该在那个时候发生的战争,甲午战争由于纯粹的外交愚蠢和政治落后,却在那个时候暴发;接下来的惨败给整个民族带来深重的灾难和空前的耻辱,中断了整个国家的和平建设和现代化进程;一场最有希望的现代化转形的维新运动:戊戌变法,却被无知和愚蠢再次扼杀一场“零和游戏”中,其他选择被一一排除,最终,迫使中国别无选择地走向暴力革命。

然而,不知有没有人预感到:这些历史事件也许对后来的中国并不重要,而另一场改变整个民族命运的社会文化的剧变,正徐徐降临到所有中国人头上,并操纵她的命运,改变她的历史。中国承传千年的“科举制度”,在那个时候废除了!

一九零五年,中国正式废除在中华大地上已推行了一千三百年的科举制度。在那个最需要现代化的历史关头,最先废除的却是它最具现代色彩的立国精神,似乎这是社会发展又一残酷的偶然,或是一个盲目性的历史揶揄。就是这么轻轻一纸政令,尤如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谁也没料想它会给中国传统社会带来什么后果?

科举制度:中国式文明的象征

三千多年前,中国农业文明社会成型期的周代,至中国文化成孰期的先秦,孔子诞生(公元前五百五十一年)的春秋战国时代,社会发展、文明水平已超越西方。秦汉唐宋明清各朝代,继承孔孟之道,追求具有现代文明精神的和谐、安祥、小康,所谓:礼、义、道、德。人生宗旨是“格物,致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1) ,前四项“格物、致知、修身、齐家”都是研究物理、学习知识、修养人格与成家立业的原则,也就是“穷则独善其身”。后两项上升到“治理国家、兼爱天下”宏伟理想,也就是“达则兼顾天下”,进入仕途,实现抱负。

在这种“仁政”传统文明下,整个中国社会很早就形成产权私有,自由竞争的现代社会特征。“士、农、工、商”四大阶层,自然发展、自由流动。早熟的中国社会,自始致终基本不存在严格的等级限制,也没有古印度和古欧洲的宗教神权,更没出现过马克思根据欧洲历史,武断总结的人类历史的“普遍规律”:所谓“从原始社会、到奴隶社会到封建社会、到资本社会,四个必然经历的社会阶段”,更不曾有过地中海“城帮文化”所特有的那个野蛮、罪恶的“奴隶制度”(2)

春秋战国时期就形成的“诸子多元,百家争鸣”的人文思想已具现代社会色彩,民本、民主精神生根结果。此后的秦汉帝国,已是当时世界上最大、最先进的超级大国。在二千二百年前的汉代,就实行任贤举能,以学取官的“太学制度”。朝廷对政府官员进行监督的“监察院、御史台”制度也已实施,上至宰相,下至县令的各级政府官员,大多数是直接由普通百姓考试、选举产生,并直接受人民和朝廷监督。

在战国时期,各个诸侯国就纷纷废除了“封建社会”的贵族分封,终身世袭制度。这与当时西方罗马式的封建贵族政治和奴隶制度,有着根本性的区别。这些民本民主制度,比西方十八世纪后才有的世俗化,民选制,到二次世界大战后才形成的监察制度,进步了十多个世纪。

最早在隋朝,即公元十世纪初,中国开始实行的科举制度。这一创举沿袭到唐代,中国文明发展出一个鼎盛时期,当时的中国文人士大夫已是社会栋梁,他们仅评言论批评就能够监督和左右社会权力中心,著名文豪柳宗元著作《封建论》,抨击时政“用人唯亲”而不是“用人唯才”,随即形成广泛的社会舆论,奠定了科举制度的理论基础。

唐代朝廷百分之二十的官职是通过“科举考试”选拔的人才。此后,这一制度历代沿革成为中国文明的一部分,到了宋代,一半以上的政府官职已是由科举制度选拔,以后的元、明、清历代,科举制度基本成为社会进取的主要渠道。

“科举制度”是这个稳定型的农业文明、“早熟型”的中原人文精神的典型象征,它创造的公平竞争体系,把这个农业文明帝国迅速推向登峰造极,超过那时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民族和国家,缔造了人类历史上一个经久不率的宏伟文明。

当时罗马、雅典的城帮文明还分割在几座古城堡中,属于奴隶主和贵族独享。整个社会处于世袭贵族和蒙昧神权的封建统治之下,沉寂在原始荒蛮的混沌壮态,大量的人民沦为半人半畜的奴隶;在幼发拉底与底格拉斯的“两河流域”,欧洲文明的另一个发源地上,古埃及人们还居无定所,游牧为生;而古印度文明还笼罩在原始蒙昧和宗教神权之下,“四大种性”阶级制度把人民封建在分裂状态;而中华民族处于世界超级大国地位三千余年,基本过着相对平等自由、富足和谐的小康社会,千家万户“安居乐业,鸡犬声相闻,民老死不相往来(老子语)(3)”。

当中国文明处于鼎盛期的“唐宋时代”,正是欧洲被称为“黑暗时期 (Dark age)”的中世纪,从五世纪到十五世纪,欧洲社会发展毫无出路,直到后来,吸取了欧洲古文明及其他文明成果,西方才获得关键性的文化资源。正是马可波罗在中国的“惊奇发现”,才引起欧洲各国对全球的探险开发。幸运地是,他们不仅仅发现了一个“黄金中国”,更发现了他们自身和全世界的文明密码,并迅速主宰了这个新世界。

诚如《纽约时报》所描述的那样:“历史上的中国比西方更发达,更文明,更繁盛,更进步,她处于世界领先地位三千年。而欧洲只是在近五百年来才发展起来,到了十九世纪后的近百年,才真正赶上并超过中国”(4)。

士绅结层:中国传统社会精英

“科举制度”实施后,给整个中国社会带来了充分的平等机会和自由流动,不管出身、地位、种族和年龄,任何一个人只要有足够的学问和能力,都可参加这个全国统一会考,一夜之间,取得“功名,实现“治国、平天下”梦想和抱负。第一名到第五名的高材生被分别授予壮元及进士等学位、官位,甚至直接升将拜相,结果相当于今天西方的全国大选。即使只经过地方“乡试”的学子也授予“举人”、“秀才”功名,受到广泛尊敬,并有机会参政为官。这在当时是世界上最民主、平等制度之一,比西方十八世纪后才出现真正的“公民社会”早了十多个世纪(5)。

受过严格的中国传统文化熏陶的孙中山先生,在主持制定中国《五权宪法》时说:“从前,美国有一个著名学者叫巴直士,著作一本书叫做《自由与政府》,说明中国的弹劾权和考试权,乃是自由与政府之间的一个最善良的调和办法。由此可见中国从前的考试和弹劾都是很好的制度,宪法里头决不可少”。他特别指出“把中国的监察和考试制度继承下来,单列一院”。因此,至今“中华民国”的政体和宪法仍比西方多出一个考试院和监察院,相对于西方的“三权分离”,则是另一个“五权宪政”(6)。

更重要的是,科举制度建立了一个公开透明的社会进取管道,平等有序的良性竞争模式,把全国各地的精英有效地纳入社会高层,避免了少数世袭皇权的封闭系统弊端,消除了贵族阶层与社会精英的社会矛盾。虽然真正“金榜题名”的人数有限,但这却给予每个人一个永远的希望,一个公平的“壮元梦”。因而,有效地动员了散布在各大城乡的民间力量,普及后代学童的基本教育,传播文化知识。因而与西方不同的是,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宗教和神权的力量始终处于“边缘地位” (孔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7)。

中国的“科举制度”在历代社会创造了一个庞大的“士阶层”,他们来自社会各层面,经过系统、深厚的传统文化教育,他们居住在城乡各地,深植人民之间,为人师表。他们大都精明强干,很容易发家致富,并且他们时刻都有可能踏入仕途,潜力无限,所以受到社会的普遍尊重,成为后代的榜样。特别是分布在各个村落的“乡绅”,他们出现在中国任何有人居住的偏远角落,生根、开花和结果,带领这个民族顽强生存、发展和文明教化,他们做为中国农业文明的基楚和社会精英,维系着民族文化的延续和进步(8)。

这与今日大陆绝大多数社会精英集中在城市,广大农村形成文化沙漠,有着天差地别。难以想象:一个庞大国家,其80%的人民处于“文明教化”之外,长此以往,将给这个民族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科举转型与近代教育改革

十八世纪后,随着西方多国竞争机制的形成,英国“工业革命”的开始,西方文明率先突破人类文明缓慢的演化过程,迅速达到一个飞跃发展的阶段。而当时的晚清中国社会仍然沉浸在过去的辉煌中,毫无觉醒,更没有危机意识。在西方文化和自身内在矛盾的双重打击下,逐渐陷入深刻的民族危机。

此时传统的科举制度已无法满足现代社会发展、转型的需要,面临着西方文明艰巨的挑战。而朝廷的应对措施,与现在大陆对待外部世界情景相似,总是处于穷于应付、内忧外患的被动局面,始终没有一个全面系统、高瞻远瞩的改革规划。

晚清年间,最先提出“教育改革”的是戊戌变法和维新运动。当时的举人康有为、梁启超等,在1895年赴京参加科举会考,时缝甲午战争大清残败,朝廷准备签订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他们闻知后,发动会考举子举行首次“士大夫觉醒”的“公车(举人)上书”运动。其“万言书”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废八股,开学校”,主张改革科举,普及学校教育。其后,他们七次上书光绪皇帝,多次提出改变“以八股取仕,以年类官”的弊端,改变考试内容,“废八股,改策论,增加经济特科”,但同时,也强调科举考试的公平竞争、择优选才等优点,必须继续保持,直到新的育才制度建立后,才逐步“渐废”(9)。

一百年前,一八九八年戊戌变法进入高潮。康、梁成为光绪皇帝的主要幕僚和改革推动者,他们又专门上奏光绪皇帝,递呈著名的《请开学校折》(正式名称为: 《请改直省书院为中学堂,乡邑村祠为小学堂,令小民六岁皆必入学折》) ,在全国强制实行普及义务教育制度,并“远法德国,近学日本”,“根据本国实际,参照日本情景”,开设“京师大学堂(即北京大学)”,实行学校与科举相结合的中国式教育改革。

当时京师大学堂校律规定:凡本校毕业者,将授予“进士功名(10)。如果这一伟大改革继续到今天,中国也许正象现在的日本一样,早已成为亚洲富裕发达的象征。但一九一一年辛亥革命爆发,京师大学堂的学生还没毕业,废除皇帝后军阀混战全国失控,就更不要说什麽“功名”了。

愚昧无知又狂缆大权的慈嬉太后扼杀了戊戌变法后,苦难深重的大清帝国和四亿多人民的最后希望,彻底破灭,晚清改革寿终正寝。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还不是这些,而是一九零一年慈禧在八国联军追杀下,逃到西安忽然“降旨”要实行“预备宪政”。那些原来坚决反对科举改革的“保守派”,忽然之间变成异常激进的“革命派”,他们从一个不改革的极端,走向 “激进革命”的另一个极端,从反对科举改革,走向“废除科举”。

1905年,在一个最平常的一天,他们在一张黄纸上,写了几个字――就这样,一个延续一千三百年之久的文化传统,一个古老民族的中枢神经,随即断裂。在西方式现代学校育才系统还没建立之前,由过度期的渐进式的“科举改革”,忽然变成彻底“废除科举”,就象今天大陆“摸着石头过河”改革一样,也许只是一个无意识中的盲目举措。

社会动乱与近代文化断层

废除科举这么大的一件事在当时社会上,并没有遭到多少反对和阻力。这主要是中国社会的信息传播和反馈系统,严重闭塞。那些散居在全国城乡的生员们,与现在大陆农村的情况类似,他们没有报纸可读,更没有可靠的信息来源可以很快知道国家的大政方针。至于普通民众,即使有些人知道,也因为没有形成社会组织和言论监督的力量,或事不关己,或无可奈何。

事实上,这个邯郸学步式的盲目举政,只是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文明系统间,胡乱拆东补西、割肉补疮。在还没有把西方现代学校的精华学到,就过早割断了千百年来中国传统社会大动脉,这等于中断了社会精英补充社会上层的唯一渠道。 当时占全国90%以上的农民们的“壮元梦”彻底破碎后,又没有现代学校育才制度及时取代,人们很自然地不再把读书、受教育当成有关紧要事。

当时人们可能完全没有意识到,从此,一个百年的文化大断层,消消开始了。

哈佛大学艾尔斯(WilliamAyers)教授,在其著的《中国清代朝廷和教育改革》一书中说:“一个自唐代以来就延续的制度被轻易地推翻了,它是中国历史上最重大的改变之一。张之洞帮助和保证了这一举动,但看来他不久就被他所做的这件事,给震呆了……(11)”

据史料记载,虽然1905年后,中国学校的数目确实增加了,但根本性“学习动机”的忽然消失,及原有的相应教育系统,“私塾”随即锐减。这使做为国家的兴衰之本的国民教育状况,急剧恶化。西方学者罗斯基(E.Rawski)的研究:1880年代大清的识字率:男子为30%-45%, 女性为2%1-10%,平均识字率在20%左右,这一比例不亚于开始现代化之前的英国和日本。但废除科举和“大革命”后,国民教育状况每况愈下。到了1930年代,中国具有小学文化水平的人口只有17%,农村地区的识字率不超过5%(12) 。

梁启超在1915年批评辛亥革命后建立的“新政”时说:“二十年来,办现代教育,使得全民不识字(13)!”

李宗仁在他的回忆录中说:“当清末励行新政时,朝廷中一部分大员和各省少数封疆大吏,可能敷衍门面,缓和与情。然下级办新政的人物,都是受过新式教育的人,的确生气勃勃,有一番新气象。不在意革命之后,这个欣欣向荣的气象反而消失,以前的所谓新人物,现在大半变成旧官僚,以前的新政机构,现在大都变成敷衍公事的旧衙门”。1908年,李宗仁考入了西陆军小学,开始教育甚好,学风极为严明。之后,校内发生两次“革命风潮”,学风大如前,辛亥之后改为“陆军速成学堂”,就临近瘫痪状态,最后土崩瓦解。(14)这只是典型一例。

革命文化与近代暴民政治

事实上,与其说孙中山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皇朝,不如说,晚清自己推翻了自己。20世纪初十年代,晚清的“宪政改革”正处于一个十分敏感和脆弱的关头,稍有社会波动就会影响整个国家天平的巨幅摇摆、失去平衡。在1911年辛亥革命前,比这大得多的暴力革命、外国入侵在中国发生了不下于十次,但始终不曾动摇大清的根基,却在开始真正改革的“预备宪政”的阴沟里翻了船。历史就是由许多偶然的因素造成的,辛亥革命竟启因于政府与民间一场经济纠纷:“四川护路运动”,一次新兴资产阶级和既得利益团体与固有皇权的利益冲突。

从此,全国开始“举事日多”,革命党人只是在一个遥远的南方城市武昌,仓促间发动新军打响了一场小规模的战斗。而革命的倡导者孙中山,还远在地球另一边的美国养病,事前对此事一无所知。倒是清朝自己由于长期拖延改革或假改革,却忽然制造出的十多个省“谘议局”,在这些拥有立法权的绅士们,高喊着“民主宪政”时,却不懂得一点民主法治精神,更不遵守宪法所应有的基本制约。正是他们随即掀起真正的“辛亥革命”:“各省谘议局”串联发出“十一省通电”,发动、组织各省“和平独立运动”,脱离大清统治最终迫使清帝退位,中国帝制就此结束,“辛亥革命”就这样完成了。

然而,人们的美好愿望是一回事,残酷的现实则是另外一回事。潘多拉的魔盒刚打开时,人们皆大欢喜,但接下来发生的就不可收拾了。在各位“民选议员”绅士们抛弃了皇权,蜂拥进行“大革命”时,很快就被另外一个他们意想不到的,也根本不能与之抗衡的力量所取代。

当正常的“游戏规则”无法建立时,剩下的只有暴力、阴谋或其他更糟方式。

辛亥革命不是中国革命的结束,而是中国一系列革命的开始。慷慨激昂的绅士们,瞬间便被一字不识的泥腿士兵取而代之,书本换成步枪,知识阶层很快被这些没完没了的革命、战争、暴力和流血彻底埋葬。经过一场又一场“走马灯”式的短暂、虚假的“宪政共和”、“民选议会”、及“大总统选举”闹剧后,终于验证:美丽言辞和伟大理念远逊色于武力威慑。于是袁世凯坚信:“唯有皇权可以治理乱世”,就向外国借款买枪,当了八十一天皇帝。张勋随即也要恢复帝制,可惜身著清军服的“辫子军”打到北京后,呆的时间更短。

潘多拉的魔盒更加变幻无常,各地军阀们甚至仅仅为了争地盘而开始混战,全世界都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瞩视着那个“Out of Control(失控)”的中国……混乱中这个古老帝国开始解体,蒙古在俄国的主使下率先脱离中国,掠去五分之一的国土,原来的一大片秋海棠,被北极熊拦腰崭断,变成一只可怜的残疾卧牛。西藏、新疆的“独立运动”紧随其后,日本的傀儡东北满洲国差一点成真。

在单纯的理念组织和单纯的军力均不能取胜后,随后有信奉一个理念的政党和一个军事力量的结合产生,并取得节节胜利。内战混沌中,又召引外贼起了歹心,日本侵华战争一打八年,两千五百万人惨遭日军屠杀。

出了潘多拉魔盒的魔鬼,已经不可收使,美好理念和军事力量的结合,仍不敌另一个欧洲中世纪“东正教“式的意识形态,及一党专制的强大魔力。一个纯粹西方专制式外来文化,与中国传统的暴民政治的结合;“东方式的专制和小市民式平均主义的愚蠢和嫉妒(马克思评价的中国农民革命)”,和中国传统的帝王思想的联姻,产生出一个俄国式东正教式,更封建专制的空想主义。成千上万贫困、愚昧,毫无出路的农民被这些虚假的教条和现代武器,武装起来,几亿人卷入他们不知为谁而战,又不知道目的为何的战争。战争、战争、战争,最终“枪杆子里面出政权”。随后便出现中国暴民政治传统:“马上得天下,马上治之”,及顺理成章的“老子打天下,老子坐”,几十年的“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皆重而来。

教育断层:近代社会劣质化

在社会失控、科举废除与没有学校的直接打击下,中国的广大的农村地区,农业型社会文明瓦解,那些有知识的乡绅和科举生员,忽然发现原有的仕途前程已堵,呆在农村永远没有希望了,于是开始了一场“士绅城市化”的浪潮,他们抛弃乡土,走入城市,经商、从政或入学,且越有知识才干,越是如此。留在农村的仅剩一些年老体弱或不很精明的旧士绅。那些没有经受任何科举或学校教育的“新一代”年轻人,要么文盲无知变成愚民,要么靠不正规或不道德手段成为爆发户,形成大量所谓的“土豪劣绅”现象,农民与地主的利益关系陷于不稳定状态,社会矛盾激化,这些为随后的暴民革命奠定了基础。

在连串的“暴力革命”中,城市政权频繁更迭,农村陷入无政府状态,社会秩序和社会治安大乱,这些地主和“土豪劣绅”大多都买枪自卫,或组织顾佣军队,防御抢劫或抢劫别人,有些逐渐坐大,变成地方军阀或权贵。本来是中国社会稳定基础的农村,那时却变成酝酿更大危机的温床,中国传统社会被彻底扭曲。

从此,中国知识分子通过透明法则公平竞争,即“学而优则仕”而掌权执政的社会结构不复存在。“士绅结层”在以后的中国社会的政治地位,逐渐消失(15)。一百多年内部动乱,外部侵略,到处失败和流血,使中国人从没有忧患意识、不思改革、自高自大的一个极端,走向自卑自弃,否定一切的另一个极端,并彻底丧失了对传统文化的自信心!

1905年,中国在社会体制上切断知识分子的基础源泉后,1919年,由儒家自己培养出来的嫡系子孙,又发动了另一场真对中国传统文化,孔孟之道价值观的自我摧毁,这就是“五四运动”。在“爱国和救亡”的旗帜飘扬下,西方的一个空想色彩的平民主义(populism),趁虚而入,填补他们的思想真空。既没有经过中国传统文化熏陶, 又从没见过的西方世界的的“新青年” 们,对西方自己都不相信的美妙“共产天堂”充满瞳憬,并怀疑一切、放弃一切中国的传统,认定一切的祸根和源泉来自于知识士大夫、来自于中国传统文化阶层。

正如美国政治社会学家S.M.lipset对此一现象所描述的那样:他们忽然对被夸大的“劳动人民的巨大创造力和道德价值”,无限崇拜(16)。于是,在“打倒孔家店”的疯狂怒吼中,一个“反智主义”应运兴起,“学习劳工、平民”“到农村去”成为时髦口号。这一切给另一个更不切实际的空想主义:马克思主义,在中国正式奠基――在这个充满美妙幻想的历史祭坛上,整个民族付出了血和泪的惨重代价。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 (孟子语:脑力劳动者才能做领袖,体力劳动者只能做群众。意思是职务以专业所长为界定)”,这个简单的科学常识被彻底否定,越愚昧无知越天真美好。这样,在此后四十年的社会动荡中(包括毛泽东的大跃进、文化大革命和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等) ,先是武人,后是社会低层团体或个人,占据社会中心地位,知识分子被排斥在社会的边缘。事实上,中国近代社会历史是一场的文明退化,社会劣质化的过程。

教育落后:近代中国的祸根

期间,关系着一个民族前途的国民教育,逐渐陷入自生自灭,放任自流的状态。参看世界民族发展史就应一目了然:一百五十年前欧洲开始强盛时,它比中国唯一的优势就是在各国激烈的竞争环境机制下,普及了启蒙教育,和提高了国民素质后才出现的人人平等的公民社会、民主政治。而日本开始现代化的“明治维新”运动,其中心问题就是开放文化、公费普及城乡学校、强制普及国民教育,首先解决最重要的人的素质问题。中国近代史的落后与浩劫,一个根本性的原因就是:教育落后、民智未开。

早在百年前的甲午战争惨败后,康有为就跪爬朝廷,大声疾呼:“近世日本胜我,决非其将相兵器能胜我也,乃其国遍设各学,才艺足用,实能胜我也――考泰西之所以富强,不在于炮械军兵,而在穷理劝学,凡七岁学童皆必入学,逃学中坠,加罪父母。才智之民多则国强,才智之民少则国弱矣!”

而事实上,从古到今,直到现在,中国大陆从没有实现过一天的“义务教育”。大陆现在农村地区的几亿农民,至今仍在被抛弃在只顾城市的“现代化”之外,大陆的现实已回复到两千前的欧洲古希腊和古罗马时期,那时城市贵族和农奴关系的封建政治,大陆农民是实质性的“二等公民”,别说普及文化修养,道德教育,仅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半文盲就占了二亿多,一年不看一次书报的“识字文盲”不下五亿人。看看传媒上,被中国大陆称之为“盲流”的众多农民的形象: 蒙昧、 愚笨、肮脏,而且无礼。

当初康有为唉叹中国“文化革命”“轻则去跪拜而行鞠躬,重则弃诗书而种俎豆...少儿无知,文化断层”时,指出那将是“洪水猛兽也”!如今却真的应验了,到了现在,我们的几亿人连见面打个招呼的礼节也不懂得、都不会了!

中国再不彻底改革二元社会和愚民式教育,强制普及国民义务教育,中国必须明白:下世纪可能重踏这世纪的复辄!

加州大学Jack A.Goldstone教授在美国《外交政策》上,这样描述现在的中国大陆:“在经济发展的表面下,大量缺乏基本教育的人口;落后的公有制农业原始社会;和低效率的国有企业及生产力;大规模的贫困人口向城市流动;城镇工人失业扩大等,一系列改革滞后造成的矛盾无法缓解,使经济高速发展和社会政治落后的矛盾达到爆发的程度”。他甚至悲观地预言:“中国决定性的危机将在本世纪十五年内出现,而中国的前景将是1911年辛亥革命后,那个军阀混战的历史重演”(17)。

在当今世界各国激烈竞争的高科技时代, 正如未来学家Alvin Toffler在他的《战争与反战争(War and Antiwar) 》(18)中所称:现代民族国家之间的竞争已从农业社会的体力战争,发展到工业社会的机械战争,到现在和未来,是一个崭新的“知识战争”的时代,那个民族掌握和普及了更多、更先进的知识、科技和信息,谁就会是这场和平战争的最后胜利者。但看看占中国绝大多数人口的素质,看看被现代化抛弃遗忘的中国原始农村,以这样的蒙昧落后状态,如何参与世界民族的激烈竞争?如何迎接二十一世纪的到来?!

注释:

1.《历代儒家思想集》北京教育出版,1957年版。
2.《马克思全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68年版。
3.《老子》北京《中国传统文化读本系列丛书》燕山出版社1995.年4月。
4. Nichcholas D. Kristof:The Rise of China,《FOREIGN AFFAIRS》1993.5.
5.William Ayers: Chang chihtung and Educational Reform in China,
Ha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1,P.240.
6.台北:《中华民国五权宪法》之《孙中山先生创立中华民国之遗教》。
7.孔子:《论语》北京《中国传统文化读本系列丛书》燕山出版社1995.4
8.何怀宏:《平等的趋向》著于1996年《中国文化研究所学报》首卷。
9.和10.《康有为大传》1987年,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1.William Ayers: Chang chihtung and Educational Reform in China,Ha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1,P.244.
12.桑兵:《晚清学堂学生与社会变迁》1991年台北稻禾出版社,第157-158页。
13.梁启超:《饮冰室全集》,1965年台北版。
14.《李宗仁回忆录》,北京版。
15. 黄平文: 《近代中国知识分子的经历探源》 载于《中国社会科学集刊》
1994年秋卷。
16.S.M. Lipset: The New Nation,Garden City :Anchor Books Doubedqy & Co.,Inc. 1967(first edition,1963),P.77-78.
17.Jack A. Goldstone:《The coming Chinese Collapse》 in 《Foregn Policy 1995,Summer.
18.Alvin and Heidi Toffler:《War and Antiwar:Survival at Damnof the 21century 》1993. First Edition.

此文节选自岩华著《中国发展战略》第十四章“近代革命与百年文化断层”。 http://www.chinasforum.com/home/2010/0430/14.html
发表在美国《世界日报.世界周刊》九八年五月份,及《中国之春》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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